停下脚步回顾过去只是一个瞬间,瞬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快或慢。
因此,面对升上高中后转眼过去的一年,我不想说丧气话。
我是穗村千夏,国中时代参加全年无休、像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日本企业般严苛的排球社。连职业运动都有休赛季,排球社的状况再怎么想都令人火大,所以我决心趁升高中的机会进入有女性气质的社团。我一手拿着奶奶买给我当入学贺礼的长笛,敲响管乐社的大门。管乐的门槛不像古典乐那么高,也没有限制音乐类别,吹爵士乐还是流行歌都可以。如果是管乐器,就算高中才开始学应该也能吹出几声,我想自己还为时未晚。
循着屋顶传来的法国号音色,我走上春假时空荡荡的校舍楼梯。法国号是种难以吹出所有音调的乐器,但这家伙刚入学就会吹出三十二拍长音的无聊特技,学长姐也大吃一惊。他能视谱吹奏,高音域也不会失准。
我在楼梯平台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地侧耳倾听法国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风压拂开我的刘海。春季空气还有些冰冷。我在国中时代适合得过份的短发,现在也长到肩头了。
我回想起这一年间的事。
管乐社由于社员不足,一度站上濒临废社的悬崖。我们跨越危机的原动力,来自一位我们入学时到任,同时也是音乐科罕见的年轻男老师。他是草壁信二郎老师,二十六岁。学生时代曾在东京国际音乐比赛指挥部门中得到第二名,众人期待他未来成为闻名世界的指挥。然而海外留学归来后,他舍弃过往所有经历,消失了好几年,之后到这所学校担任教职。理由不明,他本人似乎也不愿提起。唯有一件事清楚明了,他是我们管乐社的温柔指导老师。即使拥有强大的经历,他也一点都不骄傲自满,会使用配合我们年纪的用词说话,让人非常开心。当然,管乐社社员都很仰慕老师,而我还知道很多很多大家都不知道的草壁老师优点。
我们跟草壁老师为了招募社员而四处奔走,秋天时双簧管演奏者成岛、冬天时萨克斯风演奏者马伦,这两位优秀同伴加入了团队。成岛曾参加日本业余管乐界中的最高峰竞赛,俗称普门馆的全日本管乐竞赛全国大会,中裔美国人马伦则有一位原为职业萨克斯风演奏者的父亲。两位即战力加入,影响力大到促使听到传闻的管乐经验者在结业典礼前提交入社申请。
随着社员增加,管乐社的成员暗自希望让草壁老师再度站上公开舞台,而且是普门馆铺着黑得发亮的石制地面舞台。要是老师能以指挥的身份站上我们赌上青春的至高舞台,那该多美好、多値得骄傲啊。我光是想像就满心激动。
然而现实是,管乐社社员只有十七人。
一想到最初我们站在仅有五人的绝望起跑点,如今成长至此,内心就感慨良多,不过离通往全国大会的竞赛A部门——上限五十五人的乐团编制仍相去甚远。通常将全国大会当成目标的高中管乐社,早在二月就会准备好比赛指定曲的总谱跟分部乐谱,并且为夏季预赛开始练习。管乐社的练习刻苦得不输运动社团,在社团当中,留在学校的时间最长。我们连要参加上限三十五人的B部门都有困难,脚步完全慢了一拍。
嗡……顶楼传来的法国号演奏突然改变。音域逐渐往下扩张,变成低八度为主体的旋律。我们管乐社的低音部不足,上低音号、打击乐器跟单簧管的乐器状态破破烂烂,坏了也无法修理,就这样沉眠在音乐准备室中。顶楼传来的法国号乐音是那家伙在有限的乐团编制中,思考着自己能以什么形式做出贡献而吹出。不只是他,每个人每天都为了不知道能不能参加的大赛,在社团活动中努力。
诸如“我会努力唷”的姿态没半点用处,一旦决定要做就要一头埋进水槽不抬起头,怀着这股气势的人才会赢。这是我从国中排球社时代学到的,现在的管乐社社员也都明白。草壁老师是我们的指导老师,若一次都拿不到普门馆的挑战权就毕业,未免太令人不甘心。这件事必会让我们留下悔恨。
我不想让梦想终止于向往。若要放弃,我想认真挑战过后再放弃。我想进入A部门的地区预赛。
我们要踏出最初的一步,这是管乐社全体成员的决心。为了大家,我也有做得到的事。
我握住通往顶楼的铁门门把。
这里平常禁止进入,若要使用就得到教职员办公室借用钥匙。但如我所料,今天门没锁。合唱社跟管乐社常在这练习,很容易找理由借到钥匙。一推开沉重的铁门,炫目的光与吹来的风包覆全身。循着法国号的音色,我在栅栏包围的顶楼寻找那人。从总是在旁聆听的我耳里听来,今天的音调好像不太柔和。
我东张西望,抬头看刚刚走出来的楼梯间。附近浮着一层铁锈粉的铁梯让我犹豫,不过靠近一看就发现有抹布擦拭的痕迹。
我抓住梯子爬上去,探头看见春太——上条春太的背影。
春太现在还叫我小千,他到六岁都住在我家隔壁,是与我在高中重逢的童年玩伴。此外,他也是让濒临废社的管乐社重振的另一位功臣。他放着右手的喇叭口朝着我。我用不输法国号的音量呼唤春太,但演奏没有停止。我再度呼喊,然而毫无反应。
他真的没听到吗?我脱下一只拖鞋,用力高举过头。
春太迅速转过身,演奏就此停止。
什么嘛,看来拖鞋尖映在擦得亮晶晶的法国号铜管上了。
“结果如何?”
春太过来朝我伸出手。他自然做出这种不像时下高中生的动作,让我满心佩服。我抓住春太的手,站上楼梯间顶。一阵风从下方吹过我们两人,也吹乱了我的头发。我一只手按住发丝。
“……小千?”
春太的声音成了耳边风。我环顾四望,屛住气息。光是登高几公尺,天空就如此靠近,令人惊叹。宁静的校舍,湛蓝的天空——我好像漂流到小小无人岛。
我回神后注视春太。“完全不行。”
“不行是哪里不行?你究竟用什么方式招人?”
我的那份失态就算撕烂嘴也说不出来。
“我说,现在加入的话,所有人都能成为比赛时正式上场的成员。这样的社团上哪找?……就这样。”
我和春太同时叹气。
“太怪了,”仿佛经过裁切的蓝天下,我咬着大拇指指甲嘀咕,“日本人口十分之一接触过管乐对吧?照理说靠我自己也能轻松招到人才对。”
“你把去年的艰辛当成什么了。”
听到他消沉的声音,我缩起肩膀垂下头。我明白,虽然我明白……
“果然还是得办那个迷你音乐会吗?”
“提议的不就是小千你吗?”
“也对。”
对我们管乐社来说,招募到本年度新生很重要,而这也是乐团编制是否壮大到有资格参加大赛A部门的紧要关头。我们事先对同学的弟弟妹妹下过工夫,也曾走访国中管乐社,但效果有限。此时想到的招募新生王牌之一,就是春太与马伦的二重奏。新学期一开始,我们会打游击般在校内举行。
我瞄向春太。春太抱着法国号,眯起眼仰望天空。
他本人一直介意自己的娃娃脸跟不高的身形,但他天生拥有身为女生的我发自内心渴望的一切。他有柔顺发丝与细致白皙的肌肤,形状优美的眉毛、纤长睫毛与双眼皮,以及端正中性的容貌,硬笔画社的希甚至喷着兴奋的鼻息画下他的素描。,另一方面,马伦身形修长,带有一种让人联想到亚洲演员的静谧气质。就是要由这两人演出二重奏。
我抱着化身黑心推销员的心态,试着要他们在公园演奏。曲目选自当红女子乐团的流行歌,厉害的两人只看了跟轻音乐社借来的乐谱一天,就背下来又做了改编。见到跑步中的运动社团国中女生全驻足欣赏时,藏身溜滑梯后的我不由得握紧拳头,确信演出——更正,招生会成功。虽然靠过来的八成都是女生,不过聚集到一定人数就会出现可能加入的新生。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后悔起采用这种安逸招客方式。要是在招募新生这种关键时刻轻松度过,总觉得往后管乐社将出现致命缺点。这份直觉也是从国中排球社时代培养出来。
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无法置之不理的重大问题。
“会有很多女生为你入社,当中或许会有积极的女生。要是得知你单恋的对象造成心理创伤,那该怎么办?”
长时间仅顾着眨眼的春太轻声嘀咕:“这样小千的工作会增加吧。”
我露出苦瓜脸。学校里只有我知道春太的秘密。这一度导致春太拒绝上学,我当时出手相助。之后,我就被春太任命为他的防爆小组。
“……感觉好像用捕蛾灯引诱可爱的新生,我有罪恶感。”
“捕蛾灯?这比喻真不好听。说到底,我只对比我大的人感兴趣。”
我对这句话产生不祥之感,脸色一下发青。“我也喜欢比我大的人,不比我大十岁就不行!”忍不住吼出声后,我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跟这家伙正面对抗了。
春太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抓了抓后脑杓。“伤脑筋,这或许是童年好友的宿命,理想竟然完全相合。”
“我才不想跟你相合,我不要、不要!”我揪住春太的衣领。“你是在对我的青春挑衅吧?”
接着我猛摇他的脖子。“拜托你,跟我以外的随便哪个人交往!”
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小千。
“哩图难缩这什么花,小先。(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小千。)”
“女生是很棒的,女生很棒哦!”
两个单恋草壁老师的学生,在校舍最显眼的地方展开丑陋的争吵。四散操场的新生跟家长楞楞地抬头。男女朋友?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吗?唉呀,真年轻呢。感情真好。
我们两人毫无意义地搞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掐我脖子吗?”春太珍重地保护着法国号,眼中含泪地问。
“才不是。”我用力推开春太,从制服口袋拿出一张相片。
那是以正下方仰望校舍的角度所拍下的相片。周围的樱树树枝从相片两侧入镜,柔软的花瓣、高大的校舍与湛蓝的天空,彼此保持着美丽的协调性。
“这是单眼相机的广角镜头。”
凝神细看的春太两眼放光,我扫兴地想,你感兴趣的是那里啊。
“我刚才在教职员办公室碰到报刊社的人,他给我的。”
“教职员办公室?你为什么去那里?”
我的脸瞬间涨红。
“这不重要。总而言之,他说这是早上八点多拍的。先说一声,这是我们练习开始之前。”
“早上八点,报刊社啊……”春太的目光从照片移开,转头望向正门,细看新生与家长的归途身影。“嗯,原来如此。”
“欸,看了这张照片,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春太总算仔细观察起来,不久,他的视线固定在一个点上。那是音乐教室的窗户。双层玻璃窗的另一头,似乎照到一道背对镜头的人影。
“怎么样?这就搞清楚了吧?最近我们到音乐教室前,果然都会有人先入侵。”
入侵的痕迹从春假第一天开始出现。
春假期间,音乐教室上午分配给管乐社,下午分配给合唱社,一位最早到的管乐社社员负责开门。音乐教室的钥匙在教职员办公室,因此要先跟当天负责看管的老师说一声,再拿钥匙开门。然而,音乐教室的钥匙数日都不见踪影。那位社员以为有人先到,前往音乐教室一看,发现门锁着进不去。社员疑惑地回到办公室,才看到钥匙放在原位。
总是一大早就到教室的管乐社社员很可怜。她以为自己耍笨,在一楼的办公室跟四楼的音乐教室间往返好几次。
“太好了,这样小千的疑惑就得到解答了。”
春太说,我连连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小千一直跟前一位借用音乐教室的人擦身而过。”
我再度点头。春太呼出一口气地继续说:“一方面是负责看管钥匙的老师疏于确认,此外,老师也不会一直监视墙上的钥匙盒,有时也会离开办公室……”
“你是说,有人不告而取?”我不太高兴。我可是乖乖遵守规定呢。
“会不会是自由进出学校的相关人士?”春太说。
“不是老师。我向校内所有老师确认了。”现在是春假,“所有”其实也没几个人。
“那就是学生了。”
“一大早?一般学生都在家里尽情睡回笼觉吧?”我不肯罢休。“说到底,管乐社以外的人比我先到音乐教室,究竟有什么事?”
“八成是比回笼觉更重要的事吧。”
春太格外干脆地带过这个话题,我发现他不太执著这件事。你这家伙给我等一下,在杳无人烟的校舍中,我很可能跟那个不知名的人物正面撞上哦?这感觉令人发毛,若那是禽兽般的男人,会伤害我怎么办?
视而不见我的不安,春太甩着那张照片,嘴边浮现微笑。这笑容真不舒服。
“什么啦……”我渐渐烦躁起来。
“不,什么事都没有。”
春太揉着鼻头地含糊带过。
什么嘛什么嘛,我找草壁老师商量前先选择找这家伙,真是笨蛋。
“算了。”我小声说完准备回家,此时春太连声抱歉地叫住我。
“没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声音平静,眼神认真。
“咦……”
“那个学生,大概——”春太闭上眼睛,准备说下去。
“……大概?”我屛息以待。
“对我们而言,那是春季的幻影。”
“啥?幻影?”
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但他意有所指地认真说出这句话,我满心疑惑。此时我还无从得知背后的真正意涵。
“抱歉,麻烦说得好懂一点。”
“你难道没听过格林童话〈小精灵与老鞋匠〉吗?那个学生为了贫困却虚心练习的管乐社,一大早就偷偷来打扫音乐教室,或帮忙修好坏掉的乐器。好温馨,真想说给独占预算的足球社跟棒球社听。”
是呀,真想说给文化社团的大家听呢。
“我要踹你喽,一、二——”
遭人危害之前,我决定至少要对这个笨蛋施加一点危害时,含着小小吹嘴的春太突然吹起开场号角。我不由得吓一跳,转头望去。仿佛呼应法国号的开场号角,管乐器中最宏亮的中音萨克斯风,以及人声般的双簧管音色随之响起。是成岛跟马伦。大家在这个时间四散在宽广的校内做个人练习。我知道这三人有时会在一声信号后,展开即兴合奏。
“你、你们突然搞什么?”
“多亏小千,看来可以解开另一个春假中的谜题了。”
张口松开吹嘴的春太注视着对面的旧校舍。另一个春假中的谜题?我当场眨眨眼。宛如覆盖在面前的薄雾顿时消散,我发现一件事。
为什么春太在这么高的地方练习?
今天的音调不太柔和——我刚才这么想,是因为这里是学校顶楼,而且是楼梯间顶最高的位置。周围空无一物的空间不适合练习法国号。法国号的喇叭口朝后开,若没有反射声音的墙壁或物体,声音就不够圆润。更重要的是,难保不会因为在铁梯爬上爬下时摔到重要的法国号。
我的目光移动到春太脚下。那里放着夹进资料夹的分部乐谱,以及呈圆锥状散开的活页袋。我发现一个奇妙的东西,那是折叠式望远镜,我以前在管乐演奏会用过……
“其实从昨天开始,有一个乐器加入了我们的合奏。”
说完,春太含住吹嘴。
他以双吐运舌吹出正确的节奏,接着木管乐器的中音萨克斯风笼罩他的音色,乐音因此变得更加厚实。双簧管插入两人低音演奏的主题,清流般冲洗出一道独奏。接着,中音萨克斯风追随着双簧管的旋律,而牧歌式的法国号保持着一段距离掌握节拍。在操场上练习的棒球社社员一阵疑惑。这三个乐器的组合很罕见。虽然音域可以配合,但我有点难想像加入双簧管的三重奏乐曲。大概是比较强硬的编曲吧。
不出我所料,中音萨克斯风以加快节拍为起点,三人的乐音开始争相主张各自的强烈个性。“我不会让出主导权哦”,中音萨克斯风这么说地以积极的颤音撼动校舍,“麻烦配合一下我的音高”,双簧管带着纤细的心灵如此诉说;“重要的是平衡,我们好好配合吧”,法国号大力主张。
乐音与乐音的演奏间,仿佛听得到这些声音表情。不过,音量略显不足的双簧管在其中的确很吃力。
我出神聆听好一阵子,突然屛住气息。
旧校舍的某处出现为双簧管助阵的旋律。那是柔和的乐音。小提琴般与双簧管同样纤细的音色乘风而来。而双簧管随即反应,两道重叠的乐音有如力抗中音萨克斯风,演奏出满溢情感的颤音。操场上的棒球社社员听得入迷,停止动作,我也忘了时间的流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中途加入的乐器,但一下想不起来。这是我们管乐社没有的声音……
在春太的目光示意下,我马上捡起折叠式望远镜。寻找声音时,我脑中浮现沉眠在音乐准备室中的单簧管。不可能吧。那支单簧管已经破破烂烂,管身还有裂痕。由于没有人吹,至今都没送修。
我用望远镜扫过旧校舍。当我不耐起来地调降倍率,随即在二楼走廊看到一个短发女生身影。我试着调高倍率,她的侧面特写映入眼中。那是让人联想到猫的少女,略显狭长的眼眸也带着挑衅味道。她伫立在半敞的窗边,吹奏木管乐器。大小约与长笛相同的竖笛外型,看起来确实是单簧管。
双簧管将独奏让给她,轻盈、飞快且独特的运指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展开。我满心敬佩。运用将半音再分割成一半的音程,她展现出毫无失误的即兴演奏。
她的技巧如此高明,照道理我至少听过她的名字,然而我完全想不到。先不要说日本人口的十分之一,每年入学的学生中相当多人接触过管乐是事实。但有相关经验的人上高中后是否会继续吹奏则是另一回事。对社团活动失去兴趣、加入国中没参加的运动社团,这些案例意外很多。我们最初招募社员时,就是碰到有相关经验的人,成岛跟马伦也包括在内。
若是她这种水准的演奏者,我照理说应该听过传闻,更别提她吹的还是单簧管。
“……春假期间到校补习的学生吗?”
我将望远镜抵在双眼上轻声说。春太似乎张口离开吹嘴。
“从小千说的来推测,应该就是这样。总算能够理解了。”
这样就能明白她一早到校的理由了。我呑了呑口水。
“……现在还是补习时间吧?”
“她大概觉得无聊而溜出教室。”
“难道她脑袋不灵光?”
春太吹出的法国号泛音发出“噗”一声跑调了。
春季的幻影。
希望她一直在那里的愿望只是徒劳,总有一天会以虚幻一梦告终……她被老师逮住,在激烈抵抗中押到补习教室为止,春假校舍内的奇妙四重奏始终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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