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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赛场争雄

        哈没美和徐子陵在同一时间催动座骑,往球儿落点驰去。

        马有马性,要待放开四蹄,始能逐渐发力,攀上速度的顶峰。哈没美是马球场上的高手,一直把马儿保持在活跃状态中,故能在几下呼吸间把马儿催控至全速状态,只要夺得马球,顺势带球沿北线疾走数步,在底线前把球打往沿南线赶来接应的梅内依,此筹必胜无疑。

        徐子陵催马时哈没美在他右方二十多步外,球儿则往哈没美右上方三十步外落去,双方同时发动,但在“人马如一”的催发下,徐子陵座下赛马眨眼间臻达全速,劲箭般往球儿落点冲去,若可抢在哈没美马前,当能先一步把球儿截走。

        两骑一先一后,蹄起蹄落,全力朝球儿狂奔,右手马杖探出,左手马鞭抽击马股,情况激烈。

        场上目光全集中到两人身上,徐子陵座骑不断加速,似有可能创造奇迹,无不看得如痴如狂,呐喊打气。

        鼓手更是着力击鼓。

        人喊鼓响,震动广场,场内场外的气氛炽热至极点。

        哈没美一声呼啸,改变方向,竟抽组从斜冲改为直奔,若依徐子陵现在的冲势,必被他的马儿迫在左方,只能陪着哈没美一起冲出底线,又或两马撞作一团,这是赛规不容许的。

        后方的克萨此时越过中线,赶在寇仲之前快马加鞭沿北线朝球儿追来,只要哈没美能挡着徐子陵,他可在球儿逸出北线前先一步夺得球儿。

        寇仲心叫不妙,拚命策骑狂追,但因落后近三十步,纵有“人马如一”之术,亦追之不及。

        李渊等其他人距离大远,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的泄气干着急。

        徐子陵体内真气运转,尽输入马体,眼看要与哈没美撞个正着时倏地一抽缰绳,健马人立而起,仰天长嘶,未待前蹄落下。后蹄仍止不住冲力再向前连奔数步,堪堪避过哈没美。

        哈没美怎想到他有此一着,留不住势子,在徐子陵人立的马儿前几许处驰过,直往底线驰去,险至毫发之差。

        喝彩声雷动,乃自上局开赛以来最激烈的。

        前蹄落地,徐子陵再策马推前,在没有人争夺下挥杖击球,球儿弹空而上,在赶来的克萨头上越过,投往寇仲。

        寇仲不待球儿落地,立即凌空挥棒,球儿横过十丈的空间,落地后贴地疾滚,来到李元吉马前十步处。

        李元吉大喜,见前方泽喜拿拦路,一棒打出,交往南线的李渊。

        此时敌方的哈没美、克萨和梅内依仍在西场未能及时赶回来,变成只泽喜拿孤军迎敌,李渊接球后哪敢迟疑,带球往东门挺进。

        泽喜拿策骑迎向李渊,身体忽左忽右,又探前俯后,予人的感觉是无论李渊把球儿朝东门以任何角度击出,他均可截个正着。

        李渊挥杖横扫,把球儿交往左方的李元吉,球儿在地上疾窜而过。

        泽喜拿立时表现出他的功架,猛抽马脊,马儿似要往左倾跌,倏又弹起,但已成功改变冲刺的方向,在众人难以相信的情况下,斜冲往李渊和李元吉的两骑之间,眼看仍不及拦截,他却身躯前探至差点贴地,马杖闪电挥出,险险击中球儿。

        球儿应杖改变方向,送往西场北线的克萨,克萨迅速把球送往南线赶来的梅内依,后者在徐子陵赶到前,挥棒击球,把球儿送入球洞。

        三通鼓响,波斯方又得一筹,领先之数增至四筹,只余八筹可供争夺。

        自有人把球儿送往场心。

        李渊打出暂停的手势,把三人召至西场门前说话,先对寇仲和徐子陵道:“打得好!此筹之失,非你们之过。”

        李元吉点头道:“泽喜拿这一关守得很稳,以我看他比哈没美更高明。”

        李渊道:“我们改变阵势,由元勇和文通抢攻,朕和齐王守后,只要你们有刚才的水准,我们未必会输。”

        只听他亲切的叫唤两人的名字,可知他对寇仲和徐子陵已生出钟爱之心。

        寇仲和徐子陵轰然应晤,他们被竞赛的气氛感染,又觉刚才一球输得冤枉,激起斗志,誓要在下筹争回一城。

        寇仲于场心开出球儿,交往徐子陵,后者半边身弯下马背,以曲杖控球贴地滚动挺进。

        前方严阵以待的哈没美正面来截,梅内依和克萨左右杀至,泽喜拿仍紧守大后方。

        徐子陵在哈没美的鞠杖碰上马球前,出乎场内场外所有人料外,没有把球儿交给寇仲,反把球儿击得从座骑的四蹄间穿往马儿另一边,自己则像被大风狂吹的长草由这一边弯侧往另一边,在球儿逸出控制范围前再勾球前进,以此巧着累得哈没美扑个空。

        喊声四起,鼓声加剧,谁都晓得徐子陵争取到攻门的良机。

        果然徐子陵带球前进,直趋泽喜拿。

        寇仲与他心意相通,切中而去,好今泽喜拿孤掌难呜,不知应拦截那一个才好。

        别人以为他们“太行双杰”精擅打马球的阵法,只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是把过往大小战的联手经验搬到球场上应用发挥。

        泽喜拿倏地策马窜前,鞠马杖幻出多重杖影,虚虚实实,颇有出神入化的精妙。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坦白说,泽喜拿的棍法确是高明,不过比之石之轩的不死幻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故那能把他难倒,再施一记虚招,骗得泽喜拿的球杖稍往左偏,他立刻球棍轻移,就那么轻易地穿过对方似把地面封得密不溅水的仗影,把球儿送到寇仲前方。

        寇仲不敢卖弄,因克萨此时离他左侧不到两个马位,老老实实的一杖推去,马球“噗”的一声乖乖钻入东门洞网。

        鼓声通天,万岁之声不绝,再没有人介意入球的是蔡元勇而非大唐皇帝李渊。

        李渊更不介意,在马上顾盼自豪,就像自己人球般兴高采烈。他换人入场原是兵行险着,就像战场上临时换将,现在事实证明他圣算无误,既可向被换的李神通和李南天交待,更可在众人前大有光采。

        李元吉策马过来迎接两人凯旋而归。

        战况至此更趋紧凑,唐室再非陷于被动捱打之局。

        三通鼓响,下局第一盘结束。

        波斯方决心取得此盘最后一筹,胜此一盘,仍保持领先四筹的压倒性优势。

        开球后,波斯方改采全攻型的战术,泽喜靠接球后推过半场,在寇仲和徐子陵拦截前支球哈没美,这主攻将和梅内依、克萨三人大演马球戏法,纵骑穿插驰骋,马球变得神出鬼没似的左传右送,忽前忽后,在寇仲和徐子陵未及回救,李渊和李元吉更未有触球机会时,送球入网,胜得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寇仲和徐子陵输得心中不服,却又不能不服,无奈之极。

        下局首盘结束,有一刻钟的休息。

        两人随李渊和李元吉来到场边,李渊脸色凝重,挥开要递茶送巾伺候他的太监,皱眉道:“现在只余六筹,我们能全取六筹,始可得胜,失一筹则是和局,你们有什么好提。”

        李元吉显然失去信心,但因寇徐表现出色,故态度友善的道:“元勇、文通可放胆说出心中想法。”

        寇仲坦然道:“皇上的变阵刚才显出奇效,故可不用再变,但为应付对方攻势,在敌人得球时,小人两个必须回守应付,采取一个钉一个的策略,文通负责泽喜拿,小人负责哈没美。”

        李渊道:“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简单易行,元吉你看着梅内依,由朕看克萨,就这么决定。”

        此时韦公公来到李渊旁,似要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知机的离开,把马儿交给程莫的手下,到一边喝太监送来的茶水。

        寇仲肩头碰上徐子陵肩头,低声道:“点子来哩!”

        李密离开座位,朝李渊走去。

        徐子陵心中一震,朝沉落雁所在瞧去,果然她露出注意神色,目光落在李密身上,不由心叫不好。她肯定猜到李密落入奸人的算计,私下向李渊提出请求,在这情况下,她会设法离宫往找李密,那就正中敌人的圈套。

        他同时功聚双耳,李密就在场边向李渊请安问好,然后道:“臣自归顺大唐以来,不断接受皇上的赏赐,深受皇上的宠爱,可是臣下坐享荣宠,没有半点回报,实心里不安。现在秦王用兵洛阳,而臣下旧部大多在山东一带割据自立,只要皇上恩准,臣下可出关招降他们,否则若让寇仲透过翟娇把他们招揽过去,会对我大唐统一之业非常不利。”

        李渊沉声道:“卿家所言不无道理,不知卿家有多大把握,可招降多少人?”

        徐子陵现在更肯定李渊有杀李密之意,因李密既有杀翟让的前科,可知他是惯好谋反叛主的人,根本不能信赖,在一般情况下李渊怎肯放虎归山,他肯这么附和李密,必有后着。

        李密恭敬的进言道:“臣下旧部中以占据罗井的张善相势力最大,手下兵员有过万之众,臣下有十成把握可说服他,只要他肯归降,其他人必望风景从。”

        李渊道:“卿家准备何时动身?”

        李密大喜道:“若得皇上赐准,臣下想立即动程。”

        李渊沉吟半晌,道:“就依你所言,朕立即派人通知关防。”

        徐子陵心神俱震,现在球赛尚未结束,他们更不知何时方能离宫,若沉落雁此时开溜,他们该怎办才好?而直至此刻,他仍摸不清楚敌人对付沉落雁的手段和圈套。

        寇仲接到徐子陵送来恰到好处的球儿,控球滚地前进,以毫厘之差盘过哈没美,徐子陵则以向对方偷师学来的战术,纵骑左冲右突,扰敌惑敌诈敌,牵制着其他三人,更不住和寇仲穿插分合,如蝴蝶戏舞花间,每趟均令人以为寇仲会把球转交给他,最后马球仍在寇仲杖下迅速迫近敌门。瞧得看台的人和守在四方的禁卫采声轰天,如潮水般起落。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天材横溢之辈,赛前的热身加上一再的上场交锋,至此对打马球已是得心应手,信心十足,把“人马如一”和联手战术通过打马球发挥至巅峰境界。

        寇仲一个假身,似要把球儿送往靠南线冲门的徐子陵,骗得泽喜拿捉错球路,杖端轻转,勾球闪过泽喜拿,在狂喊尖叫的打气声和紧密似爆竹的轰鸣鼓声中,进球入洞。

        两人凯旋而回,接受李渊和李元吉的赞赏祝贺时,李密和王伯当离席而去,沉落雁则依然坐在看台内,令两人心下稍安。

        球儿开出。

        梅内依把球儿送近后方的泽喜拿,与哈没美和克萨三人又再表演马术花式般放开马蹄深入西场,看似随意的上下纵横,事实上进退左右均有分寸,隐含阵法变化的味道。

        李渊和李元吉看不破对方变化,被迫得只能退守大后方。

        寇仲和徐子陵则以动制动,学对方般左穿右插,驰一骋于敌阵之间,所到位置均有拦敌阻敌的作用。

        只见双方策马满场飞驰,蹄声起落,争持激烈,观赛者看得比场内比赛的健儿更紧张,喊叫不绝,赛况攀上炽热的高潮。

        泽喜拿终能推球过中线,进入西场。

        寇仲抢在哈没美马前,往泽喜拿冲击,迫他送球给队友。

        关键时刻终于来临,泽喜拿显然没信心避过寇仲的魔杖,挥杖打球,球儿斜滚往南界空档,落在梅内依棍下。

        寇仲一抽缰索,赛马人立转身,分中切去,冲入哈没美和克萨间,只要梅内依把球横送出来,他定会和他两人争个胜负分明。

        李渊从后方策骑往梅内依迎去,李元吉远吊在李渊马后左侧,照应李渊。

        徐子陵诈作往最接近梅内依只在后者右方二百步许处的哈没美驰去,实则蓄势以待,意在正缓骑推进的泽喜拿。

        果然梅内依控球斜斜切入场中,似要把球送往移近北界的克萨,鞠杖一挥,球儿近送后面的泽喜拿,令李渊和李元吉全扑个空。

        李渊在梅内依马后留不住势子朝东直冲,李元吉因留有余力,抽馈回守,寇仲则全速往逐渐远离的克萨追去,生怕泽喜拿成功交球给克萨的可怕后果。

        这些连串的动作反应发生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下,一动无有不动,球儿在空中划出一道动人的弧线,升起弯下,往泽喜拿投去。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至境,似是忽然从赛场里抽离而去,本是震彻广场的呐喊声潮水般退至一滴不剩,周遭像在上演着一场充满激烈动作的无声哑子戏,此时徐子陵已气贯马蹄,马儿在操控下朝前飞跃,凌空横渡近六、七丈的空间,鞠杖探出堪堪截着离泽喜拿只二十步许的球儿,把球儿摘下,送往沿南界奔东的李渊马前二十步处。

        全场欢声雷动。

        李渊大喜,冲前控球急进,泽喜拿勒僵回马,已追上不及。

        徐子陵马蹄踏地,喝采声如裂岸惊涛般钻贯双耳,因李渊御驾亲征,击球入洞。

        “万岁”之声叫得比轰雷更要激烈。

        李渊一面欢容返回西场,边说“打得好”,也不知是赞自己还是徐子陵,不过无人不晓得他对能在场上一显威风,龙心大悦。

        波斯方开球后谨慎多了,长传短交,逐渐迫近。

        寇仲和徐子陵却晓得对方信心受挫,再无复先前如虹气势,反之他两人却信心倍增,驰骑纵横,迫得对方不敢冒险进攻。李渊和李元吉则因对两人生出信心,不像先前般战战兢兢,而是放手配合,发挥出团战的精神。

        克萨接到泽喜拿传给他的球儿后,被迎过来的李元吉迫得把球横送哈没美,寇仲和徐子陵苦待已久,觑准机会,同时策骑冲刺,人马未至,其威胁的范围已封死哈没美前方和两侧的进路。

        哈没美不敢把球送往另一边正被李渊缠迫的梅内依,无奈下一勾球儿,令球儿贴地滚往位于后方中线的泽喜拿。

        寇仲大喝一声“齐王上”,与徐子陵施展“人马如一”之术,蓦地把马儿增速至极限,追着球儿旋风般从哈没美两侧劲箭般闪电刺出。

        李元吉给激起斗性,兼之亦想立威,闻声越过克萨,沿南界快马加鞭狂驰。

        泽喜拿知此筹成败全看花落谁家,岂敢怠慢,策马前冲,迎往朝自己方向滚动的球儿。

        马上的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因为无论他们跑得多快,亦不能在泽喜拿触球之前赶上球儿,他们的目的是在迫泽喜拿第一时间挥棒击球,予他们可乘之机。

        泽喜拿探身挥杖,击向滚来的球儿,两人仍在二十步外。

        眼看功亏一篑,异变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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