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秀吉按照事先约定,将领地长浜划给了柴田。柴田一方也满足了秀吉的条件,将此地封给了胜家的养子柴田胜丰。
胜丰遵从养父之命从越前坂井城迁往长浜。
至于秀吉为何在清洲会议中提出“如果是给胜丰,他便愿意奉送长浜”,胜家丝毫没有在意。不止胜家,就连其左右及世人也未曾察觉到秀吉的用意。
柴田家的有心之士对此忧心忡忡。“养父同养子的关系如此冷淡,就连柴田家的小儿子也担心不已。”
胜家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养子,名唤柴田权六胜敏。
无论情爱还是平素的感情,胜家都是个容易偏颇的人,他嘴上也说:“胜丰优柔寡断,不够洒脱,与我不像父子。相反胜敏天性纯良,倒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但与其中意的胜敏相比,胜家更偏爱外甥玄蕃允。他对玄蕃允的爱完全超越了舅甥父子之爱。
胜家觉得“外甥乃是家族的至宝”,甚至有些沉湎于此种情怀。
因为偏爱玄蕃允,胜家也就比较关照玄蕃允的弟弟久右卫门安政及左卫门胜政,虽然他们只是二十五六岁的小子,却已各自拥有城池。
在胜家钟爱的一众亲臣中,唯独养子胜丰倍受养父嫌弃、兄弟冷落。
传言某年正月,各亲臣齐聚一堂,与胜家共庆岁首,胜家最先举杯,胜丰以为胜家在敬自己,赶忙恭恭敬敬凑上前来道:“承蒙敬酒,不胜荣幸!”哪料胜家竟默然转过手去,说道:“并非敬你,玄蕃允,干!”故意先敬了玄蕃允酒,却将胜丰冷落在身后。
传言胜丰对此事极为不满。别国的探子对此也有所耳闻,秀吉那边自然也都知晓。
为了将长浜让给柴田胜丰,秀吉不得不事先将久居于此的老母及宁子等家室老幼迁往他处。
“暂时先去姬路城吧,那里冬季温润,且能吃到内海的鱼。”依照秀吉吩咐,他的母亲及妻子举家迁往播磨的持城。而他则留在山崎,主持改建山崎宝寺城,片刻也不得清闲。此地本是山崎合战时光秀的牙城,之所以不将家人搬迁至此也是出于种种考虑。
秀吉在山崎监督宝寺城改建,隔日又会上京处理朝务,如此反复往来于宝寺城及京都之间。
无论皇城守卫、市政建设、地方治理,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
原本在清洲会议上决议由柴田、丹羽、池田、羽柴四人共同担任京都政治所阁臣,主持各项事务,秀吉本不能独占鳌头,但其他三位阁臣中,柴田身处远方,且专注于纠集地方势力,与岐阜、伊势及神户信孝密谋某事。丹羽虽在坂本附近,但已全然将各项事务委任于秀吉。池田胜入则认为庶政及笼络朝臣并非自己所长,虽有着阁臣的头衔,却从不理政。
而对于理政,秀吉的确有才能。
他生来便精通于治国之道,直至今日,世人也并未将其视为武将。
用兵原本并非秀吉所长,但他深知用兵布阵乃理政之左膀右臂,无论有多大志向,若是败于战场,则治国之策便无从发挥,因此他每战无不孤注一掷。
京都虽只是位于盆地之中的弹丸之地,但却是整个日本的政治中心,也是联络民间思想的重要基地,历代大家无不扎根于此。
秀吉虽只是一介仆从,但他十分享受每日在京都政治所处理政务,甚至越忙越开心。他曾向左右吐露心声:“我筑前也有出头之日,终于可以真正施展才能。你们也要尽心。”同时秀吉还督促各位侧臣勤于政务。
追随他的部下在京都也是严于律己,没有半点逾越之举,事事秉公守法,一个个都胜似“小秀吉”,尤其是守卫皇宫之人更是恪尽职守。
朝廷为奖赏秀吉功勋,特封他为右近卫中将。秀吉以寸功汗颜为由辞谢了朝廷。于是朝廷又给了他更为优厚的封赏,授予他从五位下,左近卫少将之职。
所谓树大招风,勤于做事之人总会被懒散者指指点点,这是世间常事,更何况这动荡的乱世可谓是鱼龙混杂。
“秀吉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就连部下也掌权啦!”
“他撇开柴田殿下,当其他奉公人是摆设。”
“从现在的阵势来看,好像筑前才是信长的继承人一样。”
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秀吉。这种情况,自然难以找出始作俑者。
无论听到或是没听到,秀吉全然不放在心上。这类非难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要忙于国事。
六月,信长去世,六月中旬山崎会战,七月清洲会议,七月下旬撤离长浜,迁移家室至姬路城,八月开始改建宝寺城,这期间又不停往返于京都政治所与山崎之间,过着朝歇皇城,日查市井,暮理诸政,答来使,迎宾客,夜半还要挑灯阅览远国文书,拂晓又得处理部下提交事务的生活,早饭过后便重新上路去往别处,如此日复一日。
秀吉多出没于公卿宅邸,出席各种集会,到各地视察,最近也频频前往紫野。他在那里启动了庞大工事,于大德寺内修建新的寺庙。
“十月七日完工,八日结束清理,九日备好仪式事项,十日必须万事俱备!”秀吉一脸严肃地对蜂须贺彦右卫门及弟弟羽柴秀长说道。无论何种工事,秀吉对工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秀吉一向言出必行,一旦接受,今后便不能有任何借口。虽然秀吉身在工地,但工地上监工的武士,甚至做工的几千名木匠、土工、石匠、搬运工等都无人回头瞥上一眼。
秀吉脚尖上缠绕木屑,在阵阵木香中视察一圈,随后边自言自语“能完工,能完工……”边高高兴兴跨马而去。一回到城中,便有访客及堆积如山的事务等待他处理,另外总见院也于今日开工,信长葬礼的准备工作也待完成。
“由己,快点!”
“是!”
“写好了就立马遣人送去,用语不必烦琐,快写!”
“是!”
眼下,正由秀吉口述,大村由己代笔书写信件,由于卡在了“醍醐”二字上,由己不时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秀吉虽显得极为焦急,但从由己身旁瞥见后,便像叫醒入梦之人一样细声说道:“由己,你在干吗?”
随后又大声喝道:“写成‘大五’。”并用手在空中比画出大大的“大”字和“五”字。由己吃了一惊。
“醍醐”写作“大五”,这不就是错别字吗?
就是借用汉字也不妥呀,将“醍醐”写成“大五”,必定完全失去原来的字意。
“殿下,恕我冒昧,我一时记不起的字并不是这两个……”
“你在磨叨什么?由己,你刚刚皱着眉头想的不就是‘醍醐’二字么?”
“正是。”
“那你就写上……”秀吉说着又抬起手指在空中比画着,道,“写上‘大五’,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没办法,由己只得匆匆填上“大五”二字,写完书信,秀吉立马接过来拿给使臣,命其送至公卿宅邸。由己事后很是恼悔,想着:“想必读信的人一定会耻笑我不学无术吧。”
“身为执笔,却腹中无墨,一定会被后人耻笑。真想把信拿回来烧掉呀!”
此后由己整日拘泥于此,满脸愁容。秀吉则忙于会客,并于傍晚遣使拜访久不往来的毛利家。处理完各种烦事,一身轻松的秀吉终于得空和由己对坐饮茶。看到由己忧心忡忡,秀吉质问道:“怎么了,由己?”
由己此时察言观色,就方才假借他字的事发了一通牢骚,秀吉听后道:“什么?你竟觉得身为执笔,留下那般信件是一种耻辱?哈哈哈哈,由己,你竟会觉得自己的笔迹也能流传千载?安心吧,你的信很难流传百年,甚是否会留存至你没世都难以断定。出类拔萃之作可流芳百世,无用之字则会化为尘土。”
秀吉接着说:“如你这般为写‘醍醐’二字,又是揣摩又是舔笔,白白荒废了时日。如果总像今日这样,以你有限的寿命,你又能在这个日月世态瞬息万变的时代做出多大修为?我秀吉到底没有那个工夫。就算该写‘醍醐’的地方写上了‘大五’,只要读信的人有心,便能明了。这事就此作罢吧。”
“我明白啦!”
“别苦闷了,好啦。快看,先去的信使似乎已带来回信啦!”
不久,信长的葬礼便在紫野举行,大村由己作为代笔,则终日忙于写信通知织田的近亲及诸州遗臣葬礼的日期及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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