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换了一件衣服重新坐在唐健和慕容雨川对面，刚才的明星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唐健和慕容雨川离开咖啡厅。周宇松了一口气。他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中隐藏着深意。

        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物证实验室。

        慕容雨川用镊子把透明胶带上的杂质小心翼翼地弄到载玻片上，调整光学显微镜焦距，那个细微的线状物以50倍的体积呈现在慕容雨川眼中——灰白色，管状，略显弯曲。

        他叫实验室技术员一起过来看。“这是纤维吗？还是毛发？”

        王技术员摸着下巴道：“好像人造丝，可是又不完全像。用电子显微镜看看吧。”

        300倍放大，线状物变成拇指一样粗细，连横截面也看得清了。

        “是毛发。”慕容雨川立刻断定。

        线状物显示出了鲜明的毛发特征，毛发结构由外向内为三层：毛小皮，毛皮质，毛髓质。

        “也有可能是猫吧，或者兔子。”

        “为她的死，你不觉得难过吗？”唐健问。

        唐健紧跟着问出慕容雨川同样想问的问题：“赵海成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一段毛发……灰白色。”慕容雨川想了想，“会不会是宠物狗，被剃过毛的狗……”

        “我如果今天晚回来，你就先睡，不要等我了。”女孩临走时说。

        “你看见过有谁给猫和兔子剃毛的吗？”慕容雨川调侃。

        西式咖啡厅里，周宇挑选了最里面靠角落的座位，大方地点了三杯蓝山咖啡。带着明星特有的从容，泰然坐在对面，等待唐健问话。

        “宠物？”唐健稍稍一怔，“我们第一次赶到案发现场就没看见什么宠物，你为什么这样问？”

        周宇说：“我现在去你那里。”

        “最初赶到现场时，外门从里面上了锁。假如房间里有动物，是不可能离开的。”

        “难道是他们过去养过？”慕容雨川一时想不出这个发现能有什么用处。

        唐健带来了他的消息：“技术科的人把赵海成和林晶的手机、电脑彻底检查了一遍。夫妻俩手机使用都很频繁，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在赵海成的电脑里发现了真野琉璃的cosplay写真集图片和演唱会视频。看来他的确迷恋真野琉璃，临死前给她寄照片似乎也符合情理。”

        “这就是技术科的人工作了一整天得到的全部成果？”慕容雨川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唐健不满地瞧了他一眼，“除此之外，我们还在赵海成手机里发现了几张很特别的照片。”

        “哦？”

        唐健把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屏幕里很快跳出十几张照片，他一个个点开给慕容雨川看。

        第一张照片里，林晶身穿钴蓝色风衣，戴着墨镜，周围环境好像一家综合型商场，在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穿夹克衫的男子。

        第二张照片，背景是河边一处公园，林晶和相同的男子说话。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了解赵海成和他妻子的死。”

        第四张照片，第五张……

        唐健说：“这些照片是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19:25，由一个手机发送的。”

        “这次真的就要结束了。我们就要有足够的钱了，你不用再去讨好那些色迷迷的导演，我们做自己的事业。”他胸有成竹地说。

        唐健说：“我的人已经找到了手机用户。你现在是回去陪你那个娇滴滴的日本女友，还是跟我一起去解开谜团？”

        一栋陈旧的出租写字楼。每一层分出好几家私人公司。

        坐着“变速”升降电梯窜到五楼，在一条L型走廊尽头，慕容雨川和唐健终于找到了“KKK调查公司。”

        正巧这时唐健来找慕容雨川，慕容雨川问他：“林晶和赵海成家里有没有养宠物？”

        K先生一张马脸，叼着烟卷，十分爽快地承认了：“那些照片是我拍的，我就猜到你们警察早晚都能找到这里。若非死的是名人，你们也不会这么上心。”

        “谁雇你？”唐健问。

        “显而易见，是赵总赵海成。”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他的委托？”

        第三张照片，咖啡店，林晶和相同的男子同桌吃饭。

        “刚刚一个月就记不清？”

        “林晶死前那段时间你们也见过面吧？”

        “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你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K先生在行业中的威望了。”

        唐健四下看了看满屋子破烂摆设，又问：“你具体为他做什么？”

        K先生耸耸肩：“我可没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跟踪不算犯法吧？”

        “你跟林晶认识多久了？”

        5.赵海成杀妻跟他登陆“the Choice Of Sisyphus”论坛有多大联系？

        “她被吓坏了吧？”

        “花容失色。”K先生咧嘴笑了。

        “如果没有那几张照片，她也许不会死。”唐健注视着他。

        “这样说我太不公平了吧。潘金莲的死还能怪罪到武松头上吗？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可惜那模样了。”

        慕容雨川这时开口问：“照片里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什么底细，你应该也调查过吧？”

        “报纸上不是披露过吗？演员，父亲开娱乐公司，标准的富二代。”说到这里，他调侃的笑容里透出一丝意味深长。

        慕容雨川审视着他。

        K先生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亲自去看一看。我倒是有他的住址和姓名，但是你们得向我保证不会把我透露出来……”

        “但你们的关系发展得却似乎很迅速。”唐健想刺激他一下。

        周宇是一个体态匀称、相貌帅气的男人，他正在健身房里扳扩胸器。面对唐健和慕容雨川的突然出现，他一脸困惑。

        “林晶？”他皱了皱眉，用白手巾擦头上的汗，“你们说的是那位女明星，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应该跟她很熟吧？”唐健注意他的反应。

        沉默。

        “如果她在天有灵，听到你的话，大概会感到伤心吧。”唐健说。

        周宇脸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健把一摞照片擎在他眼前时，周宇一时间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恢复过来。“这些照片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唐健没说话，注视着他。

        “今天下午，警察来找过我。”他说完这句话，竖起耳朵，紧张地聆听着对方的动静。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楼下咖啡厅。”周宇提议。

        8.地板上发现的动物毛发与血案之间有没有联系？

        他压低声音说出一个人名。

        “周宇有没有可能？”

        “没关系，炸酱面就行，我最喜欢吃你做的。”

        仪表盘上放着一摞报纸，都是报道赵海成和林晶之死的各种新闻。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是由于林晶的婚外情引发了血案，赵海成杀妻后自杀显得顺理成章。然而，在他们面前却出现了另外一种真相。

        慕容雨川插嘴：“我怎么没有印象在她的电影中看见过你呢？”

        周宇脸上立刻显出窘态。他剜了一眼慕容雨川，目光落回唐健身上说：“关于林小姐的死我也很难过，也许你们认为是我造成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们坦言相告，我跟她的关系其实很纯洁，用知己来形容我们更恰当一些。”

        “哈。”慕容雨川忍不住笑了一声。

        周宇装作没听见。

        1.赵海成为何要自导自演杀妻？

        周宇叹了口气道：“只能说现在的社会道德感日益低下，肮脏的眼中看见的只有肮脏。”

        “但事实是，一位丈夫因为妻子跟另外一个男人交往而杀了她，到底是怎样的打击能让一个成功的男人想要放弃一切？”

        “你知道我一天工作有多忙，周旋于一对对男人女人之间，最普遍的模式是两男一女，或者两女一男，偶尔也有两男两女，三男一女……就跟演谍战片似的。”

        慕容雨川心里感叹，看来比我更坏的大有人在。

        周围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周宇也算是一位小小的公众人物。

        “两三次吧。”

        “她那时情绪怎么样，有没有提到过她跟丈夫之间的矛盾？”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看。”唐健说，“连林晶的丈夫都不这么看。”

        “她有没有提到过她丈夫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譬如说家暴之类……”

        “好像是动物……”慕容雨川不太肯定。

        公司里只有三个人：一个前台小姐，一个电脑操作员，一个负责人，自称K先生。

        慕容雨川好奇地看着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心下纳闷，这女人相貌平平，怎么能把周宇降服了呢？

        唐健和慕容雨川互相看了一眼，因为这样的男人，林晶死得太不值了。

        忽然，周宇得意的表情凝固。

        一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慢悠悠走到桌前，她冷笑着看着周宇。

        “继续讲啊，我正听得入迷呢。”

        “欣欣，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宇强作笑容。

        “我来得不早不晚，你讲的故事，恰好把我感动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不过林小姐也是一个很机敏的人。有几次她好像发现我了，把我误会成了动机不良的人。”

        叫欣欣的女人怒不可遏地瞪着周宇：“枉我对你那么好，天天在爸爸面前为你说好话。到处给你争取机会。你很好啊，家里吃着，外面钓着，你把我耍得团团转……”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家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周宇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还好吧。可能是我们彼此之间的共同点比较多，一起拍戏时也会觉得很默契。”

        周宇居然没生气，他乞怜似的说：“我跟那个女人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丈夫花钱雇我接近她，就为了拍几张照片而已。”

        他话一出口，无奈地看了唐健和慕容雨川一眼。

        “还好吧。我很会哄人，不管她情绪多糟糕，我都能让她破涕为笑。”

        唐健和慕容雨川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周宇最后说出的话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他们将信将疑地瞅着他。

        接下来判断毛发种类。人的毛皮质宽，动物的毛皮质窄。人毛毛小皮鳞片薄，纹理呈不规则波浪形。动物毛毛小皮鳞片厚，纹理呈锯齿状。

        等到摆上桌，盐水挂面就变成了椒盐虾、红烧鸡翅、酱焖河鱼……

        “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他们本身都是公众人物，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即使他们夫妻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面对媒体记者，也会恩爱得像一对新人。”

        “嘘——嘘——嘘——”周宇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嘘什么？做个手势不就得了。”慕容雨川嘀咕，“跟逗小孩儿撒尿似的。”

        “我从军艺毕业四年了，头三年基本都是跑跑龙套，像跟林晶这样的一线演员演对手戏，想都不要想。”周宇忽然变得坦诚，“我的机会也就是出现在那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原因不用我解释，无意中结识了千金小姐，幸运地受到青睐，我的人生随之峰回路转。”

        周宇一笑：“爱情是自由，不是占有；是享受，不是枷锁。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他如果真的爱林晶，就会尊重她的选择。我跟林晶在一起彼此相互尊重，绝不会为难对方。这场悲剧的真正原因，恰恰是他们夫妇错误的结合。赵海成的个人修养根本无法匹配林晶，而林晶选择我，才能得到真正的没有负担的爱情。”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周宇说，“我只是跟她演过一场对手戏，只能算相识而已，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外界传闻的那种关系。我现在有钱不假，但我的父母都是国有企业普通工人，我从小到大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遇见欣欣，我的人生、事业才有了后盾。在这种形势下，你觉得我可能到处拈花惹草吗？”

        唐健问：“那你跟赵海成夫妻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你女朋友在这儿时，你说的那句话我没听明白。”

        “事实就是如此，我跟林晶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倒是跟赵海成有一笔交易。”

        “看来你现在挺习惯这种生活的。”女孩讥讽。

        “你也因此跟林晶有了接触的机会。”唐健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好像是为了给他雇的私家侦探拍照。他没有告诉我，我后来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

        “你跟林晶真的开始交往了？”

        “让你满意是吗？”唐健说。

        慕容雨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桌上一张张照片上，仔细看，照片里的林晶和周宇之间其实并不亲密，注意观察还能发现，周宇显得心不在焉。有几张照片里，周宇的目光几乎正对着相机方向。大概他当时已经发现了正在偷偷拍照的K先生，只有林晶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跟一个演艺公司的负责人吃饭，他们正在筹备一部电视剧，我是通过朋友介绍才跟他联系上的，运气好的话，能成为女三号。”

        “我不知道。”周宇说。

        “这有些说不过去吧？你接受一个陌生人提出的近似于荒唐的要求，你都没有想过了解原因吗？”

        周宇一怔，旋即也笑了：“给你一个建议，老弟，你如果将来也想吃软饭，记住五个条件。第一，要帅。第二，要忍。第三，要忍。第四，要忍。第五，要忍。”

        “人终究难免一死，即使我现在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仍然将要面对老死、病死、猝死、横死，我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即使我不演戏，也足够我丰衣足食地过完下半辈子。”周宇又显出得意，“不过，我可是一个积极上进的人，我更希望凭靠自己的奋斗开创一番事业。”

        “那么你私下里有没有考虑过原因？毕竟你跟赵海成和林晶夫妻都接触过，他们有没有让你觉得反常之处？”

        周宇想了想，摇头。

        周宇城府颇深地望着两人，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的秘密，也不要随便探听别人的秘密，这是生存在社会中与人交往的基本原则。对他提出的交易我只有两种选择，接受或者拒绝。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事实上，比起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我更在意他开出的价码。”

        “赵海成怎么会想到找你？”

        “你对你女朋友欣欣就是这样吧？”慕容雨川狡黠一笑，“她刚才耍泼时，你在心里是不是厌恶得想一脚踢死她？”

        “即使她拿鞭子抽我也不能反抗？”

        “不仅如此，还要说舒服。”

        “难过还是有的，多少我还要承担一点儿责任吧。”周宇端起咖啡杯，享受似的抿一口。

        他又要了一杯咖啡，加了很多糖，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奶油布丁”被设置在首要位置，那是他对欣欣的昵称，欣欣很受用这个名字。

        他在心里叹息，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你最应该爱的人是你老爸，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没有他，你就算趴在我脚下哀求，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想回家。他一闻到她内衣下面的狐臭就头晕，那不是法国香水能够掩盖住的。

        他退出电话簿，凭着记忆，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上一次拨号是在一个月前。

        电话接通了，对方一声不吭。

        周宇自嘲地一笑：“现在你们也都看见了，你们知道刚才那个女孩的爸爸是谁吗？”

        慕容雨川和唐健仿佛一下子坠入迷雾之中，他们坐在警车里，一言不发，想着各自的心事。

        40分钟后，周宇乘坐出租车驶进机场高速路比邻的一处新建住宅区。

        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幽怨地望着他。他拥抱她，她不亲切，也不反对。

        房间不大，他习惯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大圆肚皮的河马抱枕。

        “不知道你今天来，也没买什么东西。”女孩冷淡地说。

        “你去哪儿？”

        “酱也没有了，只有咸盐。”

        “那我就吃盐水泡挂面，一想是你做的我就流口水。”

        慕容雨川叫起来：“连张导、冯导他们……”

        王技术员说：“这根毛发两端平齐，没有毛根和毛尖，这是毛发中间的一段，如果是完整的就好了。”

        周宇感慨：“萱儿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我就算撑破肚皮也要吃光。”

        女孩儿撇撇嘴：“这次把你喂饱了能挺两个月，你可以两个月以后再来。”

        周宇抬头看她时，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周宇把椅子挪到女孩身边，伸手搂她，女孩象征性地执拗了一下。

        “我也是没有办法，那个婆娘看我看得紧紧的，稍稍不顺心意，就大吵大闹。”

        “是呀，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人家来问我，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我们俩吗？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就用不着……”

        “你大学毕业时就是这么说的，现在四年了，有什么变化吗？再过两年，你跟她一结婚，我就是……”

        “你怎么总说这么刻薄的话？”

        “刻薄？我上高中时就跟着你，跟你上同一所大学，跟你一起做演员，跟你在一起六年。跟到了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我觉得自己都比不上一件衣服，你还说我刻薄？”

        女孩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怜惜地把她搂在怀里，生出无限愧疚。

        他曾经犹豫过，在美人和事业之间必须有所放弃。他一度倾向于后者，尽管他实在看不上千金小姐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关了灯其实都一样，他可以身体上跟一个人做爱，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个人。不过，最近形势发生了改变，赵海成那笔数目惊人的巨款让他第一次有了主宰自己人生的感觉。千金小姐对他变本加厉的态度已经接近了他的承受极限，他现在只想再等等，就像股民看着自己的股票一路飙升，明知道将要回跌，却难以割舍，只要再多一点儿就好。

        慕容雨川颇感得意。

        女孩怀疑地看着他，艰涩一笑，这种话她听到耳朵长茧了。

        “算了，你好好吃吧。我晚上还要出去。”

        女孩忍不住“扑哧”一声，俏丽的脸上泛起红润，声音依然保持冷淡：“那我就给你煮盐水挂面吃。”

        “一个月前吧，具体日期我可记不清了。”

        “你非去不可？”周宇脸色阴沉下来。

        女孩进屋磨蹭了一会儿，换上一套新衣服，对着镜子涂唇彩。

        “你以为我想去吗？不去就没有戏接。接不到戏，你养我啊？”

        7.案发现场的喷溅血迹为什么与死者身上的创伤不能一一对应？

        “反正我没有看见过她身上有伤，从头到脚都没有。”周宇的眼神不怀好意。

        唐健和慕容雨川互望一眼。

        看着一桌子的菜，看着女友落在门口的拖鞋，他没有一丁点儿胃口，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

        他在寂静中对自己说，我为什么不管赵海成多要一些，他既然有必死的觉悟，还在乎钱吗？即便把价钱翻一番，他没准也会答应的。

        先前的得意忽然化作了深深的懊悔。

        钱啊！他用力揉着太阳穴。

        他很想跑过去，紧紧抱住她，留住她。但他一动不动，眼看着自己的女友关门离开。

        他的表情慢慢凝成了坚决。

        我们就要开始过好日子了，萱儿，这一次是真的。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强抑心中的紧张，直截了当说：“我需要钱，请你帮我解决。”

        对方似乎吃了一惊，沉默良久，才说：“我们的交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一次我是借，我要筹钱做生意，手头积攒的不够，赚钱之后我立刻还你。”

        对方冷笑道：“我凭什么要借你？”

        果然是撒手锏，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

        “警察为什么找你？”

        “一年多吧。我们之间也不是经常接触，各自工作都很忙，成天拍戏做代言什么的。”

        “他们是自杀。”

        “当然是假的。你注意看那些照片就明白了，绝大部分是林晶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其实她当时根本没发现我，我只是快速从后面接近她，按照跟赵海成的约定，一前一后尾随两三分钟时间，完成任务我就立刻离开。至于在公园和餐厅里交谈，也不过才三四张照片，我是装作偶然遇到她，趁机交谈几句，反正她为人随和，也不会拒绝。然后，我就若无其事地离开。照片上的情景只不过是些瞬间的表演罢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如果真跟她关系暧昧，哪能大张旗鼓在公开场合出现，肯定会去找偏僻的地方幽会才对啊。”

        “你都跟他们说了？”

        “你是聪明人。我如果那样做的话，怎么还能再给您打电话呢？”

        对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问了很多，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

        他立刻跟上一句：“当然，你可以不相信，认为都是我编的。钱我可以找别人借。”

        “你开个价。”对方说。

        他心头一阵狂喜，他对话筒说出一串数字，比他盘算的多出三分之一，他得留出砍价的余地。

        “我答应。定个时间吧，你来我家。”对方毫不犹豫。

        他心头又一阵狂喜。人生就是这样奇妙，你永远无法猜出下一刻会在哪里，也许在地狱，也许在天堂。

        慕容雨川愣了愣。

        3.赵海成案发当天为什么要从外面带进凶器？

        一个无论谁都不可能猜到的真相，这一切都是赵海成自导自演的。

        他雇人给妻子拍下“不检点”的照片留在手机里，现在看来无疑是嫁祸妻子，给他的杀妻提供充分理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唐健问慕容雨川。

        “我不知道。”

        “连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慕容雨川慢慢挠着头发，慢慢说：“我只能说，一个人如果造假，就说明他在掩饰真相。这个真相绝对跟婚外情没有关系。”

        “有理。”

        “而且，这个真相要求林晶必须死，赵海成也必须死。这个真相比赵海成的财富、爱情、事业和个人性命都重要，他才会宁可舍弃一切来维护这个真相，林晶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唐健点点头。“怪不得小陆总是在我面前夸你，果然脑子好使。等你毕业了，就直接来省厅工作吧。”

        周宇去拉女人的手，女人一把甩开，拿起桌上的咖啡泼在周宇身上。

        唐健紧跟着叹息道：“只有赵海成最清楚这个真相是什么。”

        “所以我才想重新对他进行一次尸检。”慕容雨川说，“对我来说，死人也能说话。”

        “那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且不说会得罪之前参与尸检的法医，在领导那一层也不会批准。何况，赵海成和林晶的家属更不会同意，这一两天就会火化的。”

        慕容雨川遗憾地摇头，即便重新尸检，他也不确定就能够得到更多线索。赵海成杀妻后自杀，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真正的疑点却在于动机。

        动机只隐藏在人的心里。

        “你觉得还有谁有可能知道真相？”唐健问。

        “……”

        “很熟谈不上，在一起拍过戏而已。她人还不错，很随和。”周宇一脸轻松。

        “周宇？”

        “我刚才一直在注意观察，发现他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像变色龙一样。我在怀疑，他是否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

        慕容雨川在脑海中慢慢梳理着整个案情，将疑点一一归纳：

        “我在客厅的地板上发现了动物毛。”

        2.林晶是必然要死，还是偶然？

        “大概也就在一个月以前，赵海成找到我。我跟他并不熟，只是在一个酒桌上吃过饭。他来找我，要跟我做一个交易，他对我提出的要求就是，在他指定的一些时间里想办法接近他的妻子林晶。作为答谢，我能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报酬，具体数目就不必向你们透露了。”

        4.赵海成案发当天为何外出又返回？

        “发送人是谁？”慕容雨川问。

        6.赵海成为什么要在临死前给真野琉璃邮寄照片？

        他突然停住，眼睛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思路飞快转动。

        周宇无奈地一笑：“我太清楚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怎么得来的。我更清楚，它能怎样得来就能怎样失去。所以，我无时无刻不是在谨慎小心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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