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凯尔站在帝国之星号的舰桥上,审视着下面那颗星球的巨大图像。闪烁的符号标示出动能轰炸刚刚抹掉的城市和主要军事基地。真多啊——比他预计的还多——他将双手背到身后,十指紧扣,专注地享受此刻的心满意足。
你确实应该满足,提凯尔。短短两天拿下一个2级文明,简直创下了银河纪录!
一个小小的声音提醒他,那是因为这直接违背联邦宪法。
他试图控制住自己不屑的表情,这可不容易。当他灵光一闪想出这个主意时,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那些“人类”在这颗“地球”上的分布是如此广泛而密集。现在他很想知道,当时没留给自己足够的考虑时间,是不是因为他心知肚明,一旦真正意识到这点,他也许会改变主意。
啊,别想了!所以这颗该死的星球上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你杀了——多少?20亿,那又怎样?留下来的更多——他们繁殖的速度简直跟该死的加苏一样!而且你告诉过阿兹默和所有人,如果进展不如意,你打算把他们统统屠戮一空。所以现在为一点微不足道的额外损伤而烦恼毫无意义,不是吗?
当然没意义。事实上,他承认自己最大的顾虑是那些人类建造了多少大型工程项目。毋庸置疑,有必要的话他会毫不手软地消灭这个物种,但现在,他开始怀疑到底能不能彻底抹去人类文明曾达到的水平的物质证据。
好吧,我们得尽量保证别走到那步,不是吗?
“转告地面指挥官泰瑞斯,”他低声对旗舰指挥官阿兹默说,眼睛没有离开闪烁的符号,“我希望地面行动越快越好。确保提供他们需要的全部火力支持。”
史蒂芬·布切夫斯基站在路边,想知道——又一次想知道——他们是在什么鬼地方。
飞行员没有找到欢迎他们的机场。他已经尽力了,但是燃料耗尽,通讯中断,GPS失效,整个欧洲大陆千吨级的爆炸星星点点,他的选择实在有限。最后他勉强找到一条够长的双车道公路,靠着最后几加仑燃料让飞机安然落地。
C-17设计时考虑到了在崎岖地面上着陆的情况,不过设计师显然没考虑过这么糟糕的地面。尽管如此,要不是路上横着一条空中看不见的涵洞,着陆几乎也称得上成功。140吨重的飞机把涵洞压塌了,仅有的两套主传动装置也光荣牺牲。更糟的是,两套传动装置是同时失效的,于是飞机彻底失去了控制。飞机在崎岖的谷地里横冲直撞,终于歪歪斜斜地停下来,机身前半部撞得粉碎,只留下无数残骸。
飞行员全部牺牲,乘员死亡六人——包括机上仅有的两位军官。于是按照指挥序列,布切夫斯基成了现在这个小队的头儿。两名乘员受重伤,布切夫斯基把他们从残骸里弄出来,拖到他竭尽全力搞出来的临时避难所里,可是这里没有医生,连能凑合的都没有。
他们也没什么可用的装备。布切夫斯基自己有武器,其他六个人也有,但仅止于此了,而且每个人的弹药都不多。这很正常,他心想,因为压根就不该携带弹药上飞机。幸运的是(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军人从战区返回时,多少都会带点儿子弹。
而且多少会带点儿急救物资——足够清理三个人胳膊上的伤口,或至少是象征性地给重伤员包扎了一下。不过仅止于此了,他非常、非常希望至少能跟比自己的指挥序列高的人说说话。不幸的是,他上面没人。
这事儿,他刻薄地想,至少能让我忙得没空想别的。
这事儿也让他除了华盛顿多了点儿别的可担心的东西。前妻决定把沙妮娅和伊冯娜都带走时,他跟她吵过,不过那只是因为华盛顿犯罪率居高不下,生活费用也很昂贵。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
他再次甩开这样的想法,几乎满怀欣喜地重新考虑起眼下一团糟的局面。
枪炮军士卡尔文·迈耶斯是小队里指挥序列仅次于他的人,所以他成了布切夫斯基的副手……陆军资深中士弗朗西斯科·拉米雷斯显然对此很不高兴,不过就算拉米雷斯不愿让海军陆战队的人主持局面,他也没太表现出来。也许是因为他发现布切夫斯基的活儿突然变得多么棘手。
他们还有少量食物,这得多谢飞机上的水上生存包;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也没人会说塞尔维亚语(先假设他们是在塞尔维亚吧),没有地图,跟组织彻底失去联系,而他们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似乎整个地球陷入了无意识的疯狂。
要不然的话,现在的状况完全是小意思,他自嘲,当然——
“我想你最好听听这个,头儿。”有人叫他,布切夫斯基转过头去。
“听什么,枪炮军士?”
“电台里播的真有点怪,头儿。”
布切夫斯基的眼睛眯了起来。上飞机之前他从没真正和迈耶斯打过交道,不过这个来自阿巴拉契亚煤矿区的汉子个子不高,体格敦实,语速很慢,看起来十分镇定可靠。但是此时此刻,迈耶斯脸色苍白,举着应急电台的手微微颤抖,电台是他们从飞机残骸里找回来的。
迈耶斯调高音量,布切夫斯基的眼眯得更厉害了。电台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机械,像是人工合成,没有任何情感和声调起伏。
这是他遭遇的第一个打击。而当布切夫斯终于听明白电台里说的是什么,他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重重砸了一拳。
“——是松盖利帝国舰队司令提凯尔,我正在对你们星球的所有频段发送信息。在我们面前,你们的世界毫无还手之力。我们的动能武器摧毁了你们星球上主要国家的首都、军事基地和战舰。有需要的话,我们能够,并且即将对任何地方继续实施动能打击。你们将臣服于我,成为帝国治下驯服而高效的仆从,否则会被毁灭,正如你们的政府和军事力量已被毁灭了一样。”
布切夫斯基紧盯着电台,他的家人所在的地方突然裂开大口,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想到这个,他的思绪颤抖着缩回来。崔茜……虽然离了婚,她仍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还有沙妮娅……伊冯娜……沙妮娅才六岁,看在上帝的分上!伊冯娜更小。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机械的英语停止了,然后是一阵听起来像汉语的声音,接下来换成西班牙语。
“说的和英语一样。”拉米雷斯中士干巴巴地说。布切夫斯基颤抖起来,他紧紧闭上眼睛,忍住不愿——也不能——流下的泪水。那个可怕的黑洞出现在他脑海中,想将他吞噬,他的一部分意志觉得这个世界无可留恋,情愿被它吞没。但他不能这样。他有责任。肩上的担子。
“你相信这堆鬼话吗,头儿?”迈耶斯嗓子嘶哑。
“我不知道。”布切夫斯基坦承,声音听起来十分粗哑。他艰难地清清喉咙,“我不知道,”他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正常一些,“或者说,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愿意相信,枪炮军士。”
“我也一样。”另一个声音说。这是个女高音,它来自米歇尔·杜鲁门上士,空军幸存的士官之一。布切夫斯基感激地朝她扬起一条眉毛,她的声音让他从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稍微解脱出来,红发上士报以苦笑。
“我不愿相信,”她说,“但是想一想吧,我们已经知道有人把整个地球搞得一团糟,谁他妈有那么多核弹?”她摇摇头,“我不是动能武器专家,不过我读过点儿科幻小说,来自轨道的动能打击看上去跟核打击差不多。所以,是的,那个杂种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幸存者确实会说他们受到的是核攻击。”
“哦,混账。”迈耶斯嘀咕一声,回头看向布切夫斯基。他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不用说什么,布切夫斯基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知道,枪炮军士,”他再次说,“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大程度上是自欺欺人——但他们不能待在这儿什么都不干。C-17压毁的公路沿线没有任何标志。不过公路总会通向某个地方,只要他们沿着公路走得够远,总会走到“某个地方”——希望是在食物吃光之前。两个重伤员在夜里断了气,需要他下的决定又少了一些,虽然这很残忍。
他试图对此感到高兴,但他内疚地发现,这样的高兴并不诚实。
算了吧史蒂芬,你高兴的不是他们死了,他冷酷地告诉自己,而是他们不会再拖后腿了。这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但情绪并未因此好转。他把妻女的脸庞放进一个小金属盒子里锁起来,深藏在心底,好腾出精力来应付眼下的职责,但这也没让他的情绪好一点。他知道,有朝一日,他还是不得不打开那个盒子,承受应有的痛苦,面对失去的一切。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他告诉自己:所有人都指望着我,我必须把个人的痛苦放到一边,处理他们的需求;他很想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是个懦夫。
“出发准备完毕,头儿。”迈耶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回过头。
“很好,”布切夫斯基大声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自信,虽然实际上他一点信心都没有,“那么,我觉得该上路了。”真他妈希望我知道我们是在朝哪儿走,知道一点儿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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