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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丘上狮

        时光之轮旋转不息,岁月来去如风,世代更替只留下回忆;时间流淌,残留的回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同一纪元轮回再临时,连神话也早已烟消云散。在某个被称为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时光之轮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这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风一直向西,吹过荒弃的村庄和农田——其中有许多只剩下了烧焦的木桩。内战、入侵和由此导致的混乱不停地让凯瑞安经受摧折。现在,即使在战火已经平息的范围内,回到家乡的人仍然屈指可数。风中没有一丝湿气,太阳正全力将泥土中残存的一点水分烤干。小镇玛尔隆与更大一些的亚林吉尔分别坐落在艾瑞尼河两岸。风从这里进入安多。两座城镇都充满了燠热,也许祈雨声在亚林吉尔响起得更多,但那只是因为来自凯瑞安的难民已经塞满了亚林吉尔,如同塞满桶子的死鱼。就连驻满玛尔隆周围的士兵也在不停地向造物主祈祷,有些祷辞充满了醉醺醺的酒气,有些则热切而又虔诚。冬季早该来临,应当落下初雪的时日已经过去许久。浑身汗水的人们畏惧着有什么隐藏在异常的气候里,但没有几个人敢说出这种畏惧。

        风继续向西,干枯的叶片在风中颤抖,萎缩的溪流被吹起一阵阵波纹,溪水两侧是被晒得干硬的泥地。安多没有战火过后的废墟,但村民们都用紧张的眼神瞥着大大的太阳,农夫们竭力不去看没有作物的农田。风向西,一直吹到凯姆林。巨森灵建起的内城中心,王宫上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旗帜如同鲜血一样红,上面绘着一个被蜿蜒曲线分成两半的圆形,一半是耀眼的白色,一半是深沉的黑色。另一面旗帜如同横过天际的一抹雪白,描绘在上面的图案仿佛是一条有黄金鬃毛的四腿大蛇,太阳色的眼睛,金红色的鳞片,在半空中飘舞的身姿似乎正在御风而行。人们不知道哪一面旗帜更令人畏惧,有时候,同样的心中会同时怀有恐惧和希望。对于救赎的希望和对于毁灭的恐惧——它们来自相同的源头。

        有许多人说凯姆林是这个世界上第二美丽的城市,而安多人常会说它是最美丽的,连塔瓦隆也比不上它。高耸的圆塔排列在高大的外城墙上,砌叠城墙的灰色岩石上点缀着银色与白色的条纹,内城墙的高度甚至超过了那些圆塔。白色和金色的圆顶在炽烈的阳光中闪耀着。这座城市建筑在一片丘陵上,它的中心——古老的内城地势比周围更高,环绕内城的城墙是纯粹闪亮的白色。内城中的紫色、白色、金色高塔与圆顶,以及装饰在上面的镶嵌瓷片全都散发着熠熠光彩。从这里可以俯瞰已经有两千年历史的新城。

        内城不仅是凯姆林地理位置上的中心,也是它的核心,王宫则是内城的心脏。走唱人的故事里无数次地描述过这里雪白的尖塔、金色的圆顶、如同蕾丝般细腻华丽的石雕。现在这颗心脏正在那两面旗帜的阴影下跳动。

        赤着上身,轻松地用前脚掌平衡着身体,此时此刻,兰德早已将外界的一切置之度外,包括宫中的这座白石院子和周围柱廊里的旁观者。汗水让他的头发和前额闪闪发亮,又滑落到他的胸膛上。肋侧半愈合的圆形伤疤让他感到火一般的疼痛,但他拒绝去注意那里。和绘制在那面白旗上完全一样的形象也缠绕在他的一双前臂上,闪耀着金、红两色的金属光泽。龙——艾伊尔人首先这样称谓它,其他人也认同了这个名字。兰德能够模糊地感觉到两只手掌上深深的苍鹭烙印,但这只是因为它们现在正紧贴在木制训练剑的长柄上。

        他与剑融为了一体,以流畅的动作,不假思索地转换招式,双脚轻盈地掠过白石地面。丘上狮变成月弓,再变成晨星塔。不假思索。五名同样赤裸着胸膛、全身汗水的男人围绕着他,警戒地用训练剑挥舞出一个个招式。他们是他真正注意的目标。这些表情刚毅而自信的人是岚离开之后,他找到的最好的剑士。不假思索,这是岚教导他的;与剑融为一体,与这五个人融为一体。

        他突然向前跑去,包围他的人迅速移动,要让他停留在包围圈的中心。就在这五名剑士中的两个人将要失去平衡时,他又突然停住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们竭力做出反应,但已经太迟了。随着重重的一击,他用训练剑的剑刃劈在一名对手的剑脊上,让那把剑断成两截,同时他的右脚踹到了旁边灰发剑士的胃部,那人哼了一声,身体弯了下去。兰德封住袭来的剑刃,迫使一名断了鼻子的对手转过身,然后又踢了那名已经弯下腰的剑士一脚。灰发剑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断鼻子的剑士倒退一步,想要抽回他的剑,兰德却趁势抢得了先机,盘旋的剑身舞出缠藤乱,击中了他的胸膛。大汉仰面摔倒在地上。

        只是心跳几下的时间,另外三个人已经靠近兰德身边。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小个儿男人,他本来想以断鼻子大汉的身体为掩护,再绕过断鼻子发动攻击。当断鼻子摔倒的时候,他不由得喊了一声。兰德的训练剑敲在他的小腿上,让他踉跄了一下;随后兰德反手砍中了他的后背,让他趴在石板地面上。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但他们两个是最强的——一名肢体灵动的瘦削剑士,手中的剑如同蛇信般迅疾;一名身材壮硕、剃秃了头顶的剑士,招式严谨,从不出一点错误。他们分别从左右两侧向兰德袭来。兰德没有停留在原地,他飞快地向那名瘦子靠过去,另外那名剑士要绕过倒下的人才能接近他,这让他得到了一点空隙。

        这名瘦子动作迅捷,招式也同样灵巧。兰德出重金聘请最好的剑士,才延聘到了他们。就安多人而言,那名瘦子是个高个子,但兰德比他还要高上一拳。不过个子的高矮与剑术的强弱并没有关系,虽然有时力量会起一定的作用。兰德全力向他攻击,那名剑士不住后退,长脸绷得如同一块铁板。断山血牙突裂开分丝式和三娑霹雳,汹涌而至。训练剑重重地砍在那个人的颈侧,他发出一声窒息的闷哼,颓然倒在地上。

        兰德立刻向右侧伏倒,以跪姿猛地挺起身,发动了烈焰曝狂澜。秃头剑士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兰德的行动,在兰德的剑砍过他胸口的时候,他也一剑劈在兰德的头上。

        片刻之间,兰德摇晃着,眼冒金星。他甩了甩头,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景物。他用训练剑支撑自己站起来。秃头剑士粗重地喘息着,同时戒备地看着他。

        “给他金子。”兰德说,疑虑的表情从那名秃头男人的脸上消失了。这完全是没必要的疑虑,兰德早已承诺,任何击中他的人都能得到额外一天的酬金,而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击败他的人,则会得到三倍的酬金。这样是为了让人们不会因为他是转生真龙而有意退让。他从没问过他们的名字,如果那些人把这种疏忽当成一种冒犯,也许这样可以刺激他们更加努力地战斗。他只想要有对手来测试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结交朋友。他的朋友早晚有一天会诅咒和他相遇的那一刻,如果他们还没有这样诅咒的话。这时,其他剑士也都有了动作。在战斗中,被“杀死”的剑士都要留在他们摔倒的地方,像真正的尸体那样作为战场上的障碍。现在那名矮小的男子正在帮助灰发男人站起来,灰发男人没有别人帮忙的话,连站立都显得有些困难。身子瘦长的剑士试着转了转脖子,哆嗦了一下。今天不会再有练习了。“把钱都付给他们。”

        凹槽细圆柱支撑的走廊中响起一阵掌声和赞叹声,那里站了许多男女贵族,他们全都穿着有华丽色彩与绣花装饰的丝绸衣裙。兰德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将训练剑扔到一旁。当这些人的君主——摩格丝女王,在她自己的王宫中成为囚徒时,他们只知道向加贝瑞大人逢迎谄媚。但兰德现在需要他们。抓住荆棘,总会被刺痛,他心想。至少他希望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苏琳,这名满身筋骨的白发枪姬众,是兰德身边枪姬众护卫的首领,也是世界之脊这一侧所有枪姬众的首领。她从腰带上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塔瓦隆金币扔了出去。她脸上那道可怕的伤疤,因为紧皱眉头的动作而被扯动一下。枪姬众不喜欢兰德用剑,即使是一把训练剑,艾伊尔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剑。

        秃头男子接下那枚金币,朝正用一双蓝眼睛瞪着他的苏琳,小心地鞠了个躬。所有人对待枪姬众都非常小心。这些女子穿着灰褐色的男式外衣、裤子和系带软靴,让她们可以完美地隐藏在荒漠晦暗的环境里。现在,为了适应这片被她们称作湿地的地方,她们之中有一些人已经在衣服上添加了绿色。虽然这里现在也已经干旱了很久,但与艾伊尔荒漠相比,却仍然是湿润的。在离开荒漠之前,几乎没有艾伊尔人见过无法被他们一步迈过的水面。往往是两三步宽的水塘,就可以引起部族间的世代仇杀。

        和所有艾伊尔战士一样,和围绕在院子里其他二十名淡色眼睛的枪姬众一样,苏琳将头发剃得很短,只是在颈后留了一绺长发。她带着三根短矛,左手拿着一面牛皮小圆盾,腰间佩着一把重匕首。院子里所有的枪姬众,包括十六岁的、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嘉兰妮都配备着这些武器。苏琳知道如何让这些武器发挥巨大的威力。至少龙墙这边的人都认为,随便一点挑衅就会让她使用这些武器。院子里的枪姬众们监视着除了苏琳之外的每一个人、每一扇有着镂空窗栏的窗户和白色的石雕阳台、每一片阴影。一些枪姬众的手里拿着扣上箭的短角弓,更多的箭插在她们腰间的箭袋里。她们是法达瑞斯麦——维护预言中卡亚肯荣誉的枪姬众,她们誓死也会保护兰德的安全。每想到此,兰德的胃就会翻滚许久。

        苏琳仍然带着冷笑扔出金币——兰德很喜欢用塔瓦隆金币支付这些酬金——秃头男子又得到一枚金币,其他人也分别得到一枚金币。比起对剑,艾伊尔人对大多数湿地人的感觉也好不了多少,这包括了所有非艾伊尔人生、非艾伊尔人养的人。在大多数艾伊尔人的眼里,虽然兰德拥有艾伊尔血统,但他同样是湿地人。只是兰德的双臂上盘绕着龙纹,一条龙纹是部族首领的标志,只有冒着生命危险证明自己的精神力量的人能够得到;而两条龙纹则标志着卡亚肯——诸首领的首领,随黎明而来之人。而且,枪姬众有特别的理由支持兰德。

        剑士们收集起训练剑、衬衫和外衣,然后向兰德鞠了个躬,便转身走开。“明天,”兰德朝他们的后背喊道,“早一点。”他们又回身更庄重地鞠躬,表明已经听到了兰德的命令。

        没等那些赤着胸膛的剑士离开院子,那些安多贵族们已经从柱廊中涌了出来。兰德身边仿佛环绕了一圈丝绸的彩虹,这些贵族全都在用绣有花边的手绢拍着自己汗涔涔的面孔,他们让兰德的胆汁都涌到了胃里。利用你必须利用的,否则就让暗影覆盖大地,沐瑞曾经这么对他说过。他几乎偏爱这些人,与凯瑞安人和提尔人相比,他们差不多可以算是诚实的人了。说这些人是诚实的,这个念头几乎让他笑出了声。

        “您实在太棒了!”亚瑞米拉边喘气边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兰德的手臂上,“您真是又敏捷又强壮。”她棕色的大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妩媚。她显然愚蠢得根本想不到兰德有什么样的品味:她的绿色长裙上覆盖着银线绣成的藤蔓,以安多标准来看,裙装的领口开得很低,稍稍露出一点胸部。她很漂亮,但年纪已经大到可以当兰德的母亲。这些贵族没有一个比她年轻的,但都争着要舔兰德的靴子。

        “真是惊人,真龙大人。”蜂蜜色头发的爱伦娜几乎要用手肘将亚瑞米拉顶到一边去。微笑的表情让这个女人狡猾的面孔显得很古怪,她以泼辣凶悍著称,当然,在兰德身边的时候,她从不曾显露出这一点。“在安多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像您这样的剑客。亚图·鹰翼麾下最伟大的将军,安多开国女王的丈夫苏蓝·马拉瓦尔只是同时与四名剑士对战就丢掉了性命。那四名剑士是在百年战争第二十三年的时候刺杀他的刺客。不过他在死之前把那四个人也都杀死了。”爱伦娜很少会错过表现自己对安多历史有多么了解的机会,特别是在一些比较偏僻的领域,比如那场在亚图·鹰翼死后让他的帝国四分五裂的战争。不过今天她至少没有在叙述中加进一堆她应该坐上狮子王座的理由。

        “只是因为他最后有点倒霉。”爱伦娜的丈夫贾瑞德兴致勃勃地插话道。他是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在安多人之中算是皮肤黑的。在他红色外衣的袖口和长领上绣着漩涡状的花纹和金色的野猪——那是撒安德家族的标志。爱伦娜同样颜色的长裙在高领和长袖上绣着安多的白狮。兰德想知道,爱伦娜是否以为他不知道这些白狮代表着什么。贾瑞德是撒安德家族的家主,但爱伦娜才是这个家族野心和行动的源头。

        “真是不可思议,真龙大人,”卡琳德激动地说道。她微微发光的灰色长裙剪裁得像她的面孔一样方正,但在袖子和裙边上缀着厚重的银流苏,几乎和她黑发中的银丝不相上下。“您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剑士。”尽管她这样说,但这名身材短粗的女人目光却像铁锤一样坚硬,如果她的大脑能与她的顽固相比,那她就会变成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了。

        娜埃安是一名身材苗条、脸蛋白皙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一头闪亮的波浪状黑发。她对五名离开的剑士投去冰冷的嘲笑,她脸上几乎永远都带着嘲弄的表情。“我怀疑他们预先已经谋划好了,才能让一个人打到您。他们一定会平分额外的那枚金币的。”和爱伦娜不一样,这个女人在她蓝裙装的长袖上绣着阿劳恩家族的三枚钥匙徽记。兰德也从没听说过她对安多王座有所企图,至少她从不曾亲口对他说。她假装满足于做一位古老家族的家主,如同一头伪装成家猫的雌狮。

        “我能永远让我的敌人各自为战吗?”兰德平静地问。娜埃安的嘴唇惊讶地动了动,她并不蠢,但她也认为所有反对她的人都应该立刻在她面前拜倒在地。而如果这样的要求没有得到实现,她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

        脾气暴躁的红发枪姬众安奈拉完全无视于那些贵族的存在,径自走到兰德面前,递给他一条白毛巾。在艾伊尔人中,她算是矮个子,而看到一些湿地女人竟然会比她高的时候,她几乎要把牙咬碎了,因为绝大多数的枪姬众都能平视湿地男人的眼睛。安多贵族们也都竭力忽略安奈拉的存在,一个个都敢怒而不敢言地盯着别的地方,这种举动让他们的伪装显得很笨拙。安奈拉转头又走出了人群,仿佛他们完全是隐形人。

        庭院里的寂静只持续了片刻。“真龙大王英明,”里尔大人微皱着眉头,轻轻鞠了个躬。这名巴瑞恩家族的家主穿着镶金流苏的黄色外衣,他如同刀刃一般瘦削,也如同刀刃一般刚硬。但他在兰德面前永远都是恭顺有加,只有偶尔的皱眉会表现出他心中的波澜。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也会在兰德面前皱眉,但朝兰德瞥来古怪眼神的并不止他一个,贵族们在兰德面前都会偶尔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敌人迟早都会聚拢在一起,我们必须在他们得到机会之前认出他们来。”

        矮个、秃头、目光严厉的亨伦大人;有一头灰色卷发,面容开朗、心思曲折的卡丽丝女士;一直在傻笑、肥胖的戴芮拉;薄嘴唇、神经质的埃里加等十来名其他贵族都以更加华丽的言辞赞颂了兰德的智慧。权势强大的贵族说话之前,低阶贵族是不能说话的。

        那些低阶贵族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因为爱伦娜又一次张开了嘴:“在敌人自我暴露之前要认出他们来总是有困难的。而等到敌人自我暴露的时候,往往又太迟了。”她的丈夫带着贤明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总是说,”娜埃安声明道,“不支持我的人就等于是在反对我,我发现这是一条很正确的规律。那些躲避您的人,也许就在等待着您的背后被插上刀子的时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向兰德散布对于其他不在场贵族的怀疑,从而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了。兰德希望自己能制止他们,可是又不能明令禁止。他们玩弄权力游戏的水平,和狡猾的凯瑞安人相比,甚至是和提尔人相比,都显得太可怜了。他们很惹人厌,但兰德还不想让他们之中出现一些想法。让他惊讶的是,帮他解围的竟然是卡伦家族的家主奈西恩。

        “另一位杰罗姆。”那个白发男人说道。他憔悴的窄脸上笨拙地挂上一副阿谀的微笑。他这句话引来一片恼怒的目光,甚至连一些低阶贵族也不由自主地瞪了他一眼,才急忙收回了目光。自从兰德入主凯姆林之后,奈西恩就显得有一点糊涂了。现在他的淡蓝色翻领外衣上并没有绣着标志卡伦家族的星星与剑,而是装饰着花朵、月滴石和爱人结。他有时还会像个求爱的乡下青年一样,在稀薄的头发上戴一朵花。但卡伦家族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使是贾瑞德和娜埃安也不能将奈西恩挤到一旁。奈西恩这时又摇晃着他那颗长在细长脖子上的脑袋,继续说道:“您的剑技真是特别,真龙大人,您是另一位杰罗姆。”

        “为什么?”这个声音从院子的另一头传过来,让这些安多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达弗朗·巴歇尔显然不是安多人,他有一双眼角上翘、几乎是纯黑色的眼睛,鹰钩鼻,密实的灰色鬓角从脸侧一直延伸下来,像两个钩子般围住了一张大嘴的嘴角。他的身材瘦削,比安奈拉稍微高一点,穿着一件灰色的翻领外衣,在袖口和领子上绣着银线,宽松的裤腿被塞进及膝的折统长靴里。在安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沙戴亚元帅已经将一把镀金椅子放在庭院里,坐了上去,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环形护手的佩剑放在伸手就可以握住剑柄的地方。汗水在他黝黑的面孔上闪烁着,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正像他对待这些安多人的态度一样。

        “你是什么意思?”兰德问。

        “这种剑术练习,”巴歇尔轻松地说,“和五名对手?没有人会同时与五个人进行练习,这是件蠢事。即使用的只是训练剑,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斗殴里,你的脑浆迟早都会泼溅到这片地面上。”

        兰德咬了咬牙:“杰罗姆曾经击败了十个人。”

        巴歇尔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笑了:“你以为你能活得了那么久,让你可以比得上历史中最伟大的剑客?”一阵愤怒的议论声从安多人之中传出来——兰德知道,这只是装出来的愤怒——但巴歇尔并没有在意那些声音。“毕竟,你就是你。”他突然像松开的弹簧一样一跃而起,匕首如同闪电般掷向兰德的心脏。

        兰德没有挪动一根肌肉,没有唤起任何意念,在呼吸之间,他抓住了阳极力。至上力的洪流涌入他的体内,带来暗帝的污染。散发着恶臭的冰川,熔融金属的河流,它们要吞没他,将他卷走,他驾驭着它们,如同在崩塌的巨峰尖端维持平衡。他开始导引,一道风之力的编织裹住了那把匕首,将它定在距离兰德一臂远的地方。虚空环绕着他,他飘浮在其中,所有思想和情绪都被隔绝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去死!”贾瑞德高喊着,抽出佩剑向巴歇尔冲去。里尔、亨伦、埃里加等所有安多贵族也都拔剑出鞘,就连看上去连剑柄都握不牢的奈西恩也不例外。枪姬众们用束发巾裹住了头脸,举起长刃的枪矛,黑色面纱覆盖住她们的面孔,只露出蓝色和绿色的眼睛。艾伊尔人在搏杀之前一定要戴上面纱。

        “住手!”兰德喊道。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安多人困惑地眨着眼,枪姬众们仍然踮着脚尖,保持着随时发起攻击的姿势。巴歇尔坐回椅子里,又将一条腿跨在扶手上。

        兰德伸手从编织中抽出那把角柄匕首,放开真源。即使那种最终会将他摧毁的污染在绞动着他的内脏,离开至上力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有阳极力在体内,他的视觉、听觉都会变得更加敏锐,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状态,只是当他飘浮在这片似乎没有尽头的虚空中时,肉体的感觉和情绪都会变得模糊,但所有的感官却会被放大许多。脱离了这样的状态,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失去了一半。一些污染似乎留了下来,这并不是正在减退的阳极力的光耀——在与这种光耀的对抗中,只要他有一寸的动摇,就会立刻被它杀死。

        在手中转动着那把匕首,兰德缓缓向巴歇尔走去。“如果我当时眨眨眼,”他轻声说道,“我就死了。我可以当场杀死你,无论是安多的法律还是其他任何地方的法律都不会说我是错的。”兰德意识到自己已经准备好这样做了,冰冷的怒火代替了阳极力,几个星期的相识并不能作为巴歇尔脱罪的借口。

        这名沙戴亚人依旧懒洋洋地斜躺在椅子里,上翘的眼睛平静如常,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家。“我的妻子不会喜欢这样的,所以,你也不会喜欢。黛拉也许会代替我统率全军,继续展开猎杀马瑞姆的行动。她不赞成我追随你的决定。”

        兰德微微摇摇头,愤怒的锋芒已经在他心中钝去了一些,原因是巴歇尔的镇静,还有他的话。当他知道,在巴歇尔的九千名沙戴亚骑兵中,所有贵族和大多数平民军官都携带着他们的妻子时,兰德感到非常惊讶。他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妻子身处险地,但这是沙戴亚的传统,只有进入妖境的战斗才不会让女人参加。

        兰德避免去看枪姬众们。她们是彻头彻尾的战士,也全都是女人。而他也承诺过,不会让她们远离危险,甚至是死亡。但他没有承诺过自己不会害怕驱使她们去战斗,所以当他必须做出这种决定时,内心总会因矛盾而感到痛苦。他尽量遵守自己的承诺,他做了他必须做的事情,虽然他因此而痛恨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匕首扔到一旁。“你的问题,”他客气地说,“是在问什么?”

        “因为你就是你,”巴歇尔明白地说道,“因为你,和听从你的号召聚集在你身边的那些男人,你们就是你们。”兰德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那些安多人无论怎样也无法掩饰和隐藏住对那道特赦令的恐惧。“你完全可以像这次一样对付这种匕首,”巴歇尔将脚放回地上,向前倾过身子,“但任何想要接近你的刺客,都必须先通过你的艾伊尔人和我的骑兵。呸!如果这样还有人能靠近你,那他就不是人。”他摊开双手,又坐回椅子里。“嗯,如果你想练剑,那就练吧!男人需要练习,需要放松,但不要让你的脑袋被打成两半。有太多事要依靠你,而我在你身边并没有看到可以对你进行治疗的两仪师。”他的胡子几乎遮住了他突然的笑容:“而且,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们的安多朋友大概就不会对我和我的手下有什么优渥的款待了。”

        安多贵族们已经收起佩剑,但仍然用狠毒的眼光看着巴歇尔,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差点杀死兰德。虽然巴歇尔是一名率领外国军队进入安多领土的外国将军,但平时这些贵族在他面前还能保持面容的平静,因为转生真龙要巴歇尔在这里。只要转生真龙愿意,他们也会对一名魔达奥保持微笑。但如果兰德有可能会倒向他那边……那就不需要对他有任何掩饰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些想以摩格丝为食的秃鹰,如果有半点机会,他们会立刻将巴歇尔,甚至是兰德吞下去。兰德知道这点,他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掉他们。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兰德的脑海里。曾经有人以一种他不得不相信的口气这样对他说过,但这个念头实际上并不是他的。我一定要死,我只该得到死亡。他转过身,用双手抱住了头。

        巴歇尔从椅子里跳起来,伸手抓住兰德的肩膀。虽然那肩膀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出什么事了?那一下子真的打裂你的头了吗?”

        “我没事。”兰德拉开他的双手。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为另一个男人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而感到震撼。巴歇尔并不是唯一盯着他的人,枪姬众们也都在监视周围的同时专注地看着他,特别是安奈拉和黄头发的索麦莱,后者是这些枪姬众之中个头最高的。她们两个大概会在完成值勤任务后立刻为他送草药茶过来,并且亲眼看着他完全喝下去。爱伦娜、娜埃安等安多人都大口地喘着气,紧抓住她们的外衣和裙子,睁大眼睛紧盯着兰德,仿佛惟恐成为兰德陷入疯狂后的第一批牺牲品。“我没事!”兰德高声对院子里的人说道。只有枪姬众们放松了心情,虽然安奈拉和索麦莱仍然流露出担心的样子。

        艾伊尔人不在意什么“转生真龙”,对他们来说,兰德是卡亚肯,预言中将他们团结为一体的人,也是摧毁他们的人。虽然会为此而担忧,但他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也同样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导引,以及因导引而发生的一切事情。其他那些人(那些湿地人,他冷冷地想)称呼他为转生真龙,却从没认真想过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相信他是路斯·瑟林·特拉蒙转生,那个被称为真龙的男人在三千年前封印了暗帝牢狱的孔穴,结束了暗影战争。那时暗帝最后的反击污染了阳极力,从路斯·瑟林和他的百盟团开始,所有能够导引的男性都逐渐陷入疯狂,传说纪元也因此而结束。他们称兰德为转生真龙,却从没怀疑过他的脑子里还存留着路斯·瑟林·特拉蒙的一部分思绪,存留着疯狂之年代和世界崩毁的肇因,存留着曾经让这个世界面目全非的狂暴。那些声音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进入他的心神,随着他对至上力了解得愈多,操控阳极力的能力愈强,路斯·瑟林的声音就愈大,他就必须更加努力地将那个死人赶出脑海。所以兰德才会喜欢练剑,让精神专注在其他方面可以帮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们需要找到一位两仪师,”巴歇尔喃喃地说,“如果那些谣言是真的……光明烧了我的眼睛吧,真希望我们没有放走那一位。”

        在兰德和艾伊尔人占据凯姆林后,有许多人都逃走了,凯姆林王宫几乎空了一整夜。兰德很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人,一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但他们全都消失了,而且仍然有人不断地离开。在最初几天逃走的人群里就有一位年轻的两仪师,她年轻得脸上还没完全呈现出那种无瑕的面容。巴歇尔的人传来讯息,说他们在一间客栈里找到那位两仪师,但当她知道兰德是什么人时,立刻尖叫着逃跑了。兰德甚至没能知道她的名字和宗派。有谣言说凯姆林城里还有一位两仪师,但现在凯姆林正飞窜着成百上千个谣言,一个比一个更荒谬。兰德肯定不能靠这些找到两仪师。艾伊尔巡逻兵已经发现了几位绕过凯姆林的两仪师,她们显然都朝着确定的目的地匆忙前进,而且都无意要进入一座由转生真龙占据的城市。

        “我能信任两仪师吗?”兰德问,“只是一点头痛而已,我的脑袋还没结实到在被击中时一点感觉也没有。”

        巴歇尔重重地哼了一声,喷出的鼻息将他的大胡子吹动起来:“无论你的脑袋有多么结实,你迟早都要信任两仪师。没有她们,你就只能用强力征服所有国家,才能把它们统一起来。人们需要这个。无论你实现了多少预言,有许多人仍然会等待两仪师将她们的印章盖在你身上。”

        “毕竟我无法避开战斗,你知道这一点,”兰德说,“白袍众不会欢迎我进入阿玛迪西亚,即使我能得到埃尔隆的同意。不经一战,沙马奥肯定不会放弃伊利安。”沙马奥、雷威辛和魔格丁,还有……他急忙将那个声音赶出脑海。这并不容易,它们总是来得毫无征兆,这样做从来都不容易。

        一声闷响传来。兰德回头望去,看见亚瑞米拉倒在石板地面上。卡琳德跪到她身边,将她的裙子拉到脚踝下面,又揉搓着她的手腕。埃里加摇晃着身体,仿佛也要倒下去了。奈西恩和爱伦娜的情况同样好不了多少。大多数安多贵族都显出一副奄奄待毙的样子。说出弃光魔使的名字就会造成这样的效果,特别是自从兰德告诉他们,加贝瑞大人实际上就是雷威辛之后。兰德不确定他们到底相信多少,但只要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就足以让大多数人膝盖发软了。他们的惊讶,正是他们得以保住一命的理由。如果兰德认为他们在效忠加贝瑞的时候就知道……不,他心想,如果他们早就知道,如果他们全都是暗黑之友,你还是可以利用他们。有时候,兰德觉得自己是那么令人恶心,还不如死掉的好。

        但至少他说的是事实。两仪师在竭力隐瞒弃光魔使已经自由这个秘密,她们害怕让世人知晓此事会引起更多的混乱和惊恐。兰德则在竭力将实情告知人们,人们也许会惊恐,但他们会有时间恢复过来的。如果依照两仪师的方法,事实和混乱都将到来得太晚,让人群再没有机会恢复过来。而且,人们有权利知道他们面对着什么。

        “伊利安不会坚持太久。”巴歇尔说。兰德猛地回头看了一眼,但巴歇尔是一名老军人,应该知道什么话是不该在外人面前说的,他是在将话题从弃光魔使上引开。然而,兰德不知道是什么让巴歇尔如此紧张——是弃光魔使,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伊利安会像坚果一样被铁锤敲碎。”

        “你和麦特拟定了一个很完美的计划。”兰德说。这个计划的基本思想是兰德的,但麦特和巴歇尔完善了无数个细节,才让它成为一个可以实行的计划。而麦特做的比巴歇尔更多。

        “麦特·考索恩,一个有趣的小伙子,”巴歇尔仿佛陷入了沉思,“我很想再和他谈谈,他从来都没说过谁是他的导师。爱格马·贾盖德?我听说你们两个全都去过夏纳。”兰德什么也没说。麦特的秘密属于他自己,何况就连兰德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些秘密的细节。巴歇尔侧过头,用一根指头挠着胡子。“他太年轻了,年纪并不比你大,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学生。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座图书馆?我很想看看他读过的书。”

        “你可以去问他,”兰德说,“我不知道。”他心想,麦特大概确实是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读过书,虽然麦特对书籍并没有什么兴趣。

        巴歇尔只是点点头,当兰德不想谈论某件事的时候,巴歇尔多半也会搁置这个话题,多半都会。“下次你去凯瑞安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那里的那位绿宗两仪师?两仪师艾雯?我听艾伊尔人提到过她,他们说她和你来自同一个村庄。你可以信任她,对不对?”

        “艾雯有其他的责任。”兰德笑了。一位绿宗两仪师。如果巴歇尔知道实情,他会怎么想?

        索麦莱出现在兰德身边,手里拿着他的亚麻衬衫和外衣,外衣是一件安多风格的红色羊毛翻领衫,做工非常精致,在长领上绣着龙的图案,月桂叶从翻领一直伸展到袖子上。索麦莱比一般艾伊尔女子更高,差不多只比兰德矮一个拳头,像其他枪姬众一样,她已经放下了她的面纱,但灰褐色的束发巾仍然包住了她的头部,只露出一张脸。“卡亚肯会着凉的。”她低声说道。

        兰德对这点存疑。艾伊尔人也许会觉得现在的气温只是一般,但兰德出汗的速度几乎不比练剑时慢多少。不过他还是将衬衫套过头顶,又把衬衫的衣襟塞进了裤腰里,只是没有系上扣带,然后他又穿上了外衣。他并不认为自己不这样做,索麦莱真的会亲手将衣服套在他身上,至少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做。但如果他拒绝穿衣服,索麦莱和安奈拉难免又会有一番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有可能会在草药茶里加上别的什么东西。

        对大多数艾伊尔人来说,他是卡亚肯,对于枪姬众也是——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如此。但在与这些放弃了婚姻和厨房,而选择枪矛的女人单独相处时,事情就变得复杂许多。他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种状况(也许他行),但他对她们有亏欠,所以他只能接受这种状况。有些枪姬众已经为他而死,未来还有更多的会死去,这全都是因为他的承诺。愿光明烧了他吧!如果他能允许她们去死,他也要允许她们去做其他的事。汗水很快就湿透了衬衫,并在外衣上形成深色的汗渍。

        “你需要两仪师,兰德。”兰德希望巴歇尔在战场上的顽固程度有现在的一半就好。这个男人以顽固著称,但现在兰德只知道他的一些名声和这几个星期的表现。“你不能承受两仪师们反对你的后果。如果不能让她们以为你身上系了几根她们的丝线,也许她们真的会与你为敌。两仪师计谋多端,男人是没办法知道她们会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如果我告诉你,已经有数百名两仪师准备支持我,你会怎么想?”兰德知道那些安多人在偷听,他一定要保持谨慎,不能说出太多。而且他知道的也不多。也许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些夸张和想象,他一直都怀疑艾雯所提到的那个“数百名”有多大的真实性。

        巴歇尔眯起了眼睛:“如果白塔派出了使节,我会知道的,那么……”他的声音低到接近耳语的程度,“分裂?白塔真的分裂了?”他仿佛并不相信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这段话。所有人都知道前任玉座史汪·桑辰已经被废黜,并遭到静断,有谣传说,她已经被处死。但对大多数人而言,白塔的分裂只是一种无端臆测,并没有什么人相信这件事。三千年以来,白塔一直都是一个整体,凌驾于所有王座之上的巍峨高山。但这名沙戴亚人是一个会考虑到所有可能性的男人。他的说话声变成了真正的耳语,同时又向兰德走近了一步,以免那些安多人听到:“那一定是为了支持你而爆发的反叛。你可以向她们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她们需要你,就像你需要她们,甚至有可能她们更加需要你。但一群反叛者,即使是两仪师反叛者,也无法与白塔相比,你不会因为她们而得到更多的王冠。平民也许不知道其中的区别,但国王们会知道的。”

        “她们仍然是两仪师,”兰德用同样低的声音说,“无论她们是什么人。”无论她们在什么地方,他冷冷地想,两仪师……人众的奴仆……使者殿堂已经破碎……永远地破碎……破碎……伊琳娜,我的爱……他狠狠地压下路斯·瑟林的想法。有时候,那些话确实能提供帮助,提供他所需要的信息,但它们已经太多了。如果他真的有一位两仪师在身边——一名黄宗两仪师,对医疗了解最多的两仪师——也许她……曾经有一位他所信任的两仪师,但在她得到他的信任不久后,她就死去了。沐瑞留给了他一些关于两仪师的建议,关于所有其他戴着披肩和戒指的女人。“我绝不会信任任何两仪师,”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怒气,“我会利用她们,因为我需要她们。但无论是白塔还是反叛者,我知道她们也会利用我,因为这就是两仪师。我绝不会信任她们,巴歇尔。”

        沙戴亚人缓慢地点点头:“如果你能做得到,那就利用她们吧!但记住,没有人能够一直违逆两仪师的意志。”他突然笑了一声,“就我所知,亚图·鹰翼是最后一个这样的人。光明烧了我的眼睛吧!也许你会是第二个。”

        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说明有人来到庭院里。是巴歇尔的人,一名宽肩膀、高鼻子的年轻人,比他的将军高上一个头。他的下巴和上唇留着茂密厚重的黑胡子。他走路的姿势说明他是一个在马背上的时间多过在地面上的人,但鞠躬的时候,他控制着腰间佩剑的手很平稳。他鞠躬的方向更偏向巴歇尔,而不是兰德,巴歇尔也许在追随转生真龙,但塔麦德·阿兹坎(兰德记得他的名字)追随的是巴歇尔。安奈拉等四名枪姬众注视着这名刚出现的沙戴亚人,她们不信任所有围绕在卡亚肯身边的湿地人。

        “有一个男人在宫门外,”塔麦德不安地说,“他说……他是马瑞姆·泰姆,巴歇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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