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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前往白塔

        艾雯努力地在倾斜的甲板上维持平衡,女王河号正在宽阔的艾瑞尼河上全速行驶。天空中乌云密布,主桅顶端的白色火焰旗在疾风中猛烈地抽打着周围的空气。在麦多时,当最后一个人登上这艘船的甲板后,河面马上就刮起了大风,从那时起,这股风就夜以继日地吹鼓着女王河号的船帆,不见丝毫减弱。艾瑞尼河涌起了洪水,推动这艘船飞速向前。风和水毫不停息地奔腾着,在它们的推动之下,整支船队疾行如离弦之箭。领头的则是这艘玉座的座船——女王河号。

        舵手紧握着舵柄,面色冷峻,分开的双腿牢牢地站在甲板上,赤脚的水手们都忙着他们的工作。他们偶尔会看一眼天空或河面,然后低声嘀咕几句。船队刚刚驶过一座村庄,一名男孩跟着船队跑了一段,但很快地,他就被船队远远抛在后面。最后当男孩消失的时候,艾雯离开甲板,回到了船舱。

        在她与奈妮薇合住的小房间里,奈妮薇正躺在她的小床上,望着走进来的艾雯。“她们说我们今天就能到塔瓦隆了。光明助我,真高兴我的双脚能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即使那是塔瓦隆的土地。”船在疾风大水的激荡中颤抖了一下,奈妮薇咽了一下喉咙,“我再也不坐船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艾雯抖掉披风上的水珠,将它挂在门边的挂勾上。这不是一个大房间,这条船上似乎没有大房间,就连玉座猊下的房间也相当狭小,只不过比其他房间宽敞一点而已。艾雯和奈妮薇的房间里有两张床,床旁边有一些架子,架子上方有几个抽屉,所有东西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船只的动荡让艾雯不得不格外花力气保持自己的平衡,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像奈妮薇那样晕得难受。当奈妮薇第三次将食物洒得她一身都是之后,她就放弃了让这位乡贤吃饭所做的努力。“我很为兰德担心。”她对奈妮薇说。

        “他们三个人我都很担心。”奈妮薇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片刻之后,她又说,“昨晚又做梦了?你那时坐起来,呆望着前方的样子……”

        艾雯点点头,她从来就不善于在奈妮薇面前隐瞒什么,这几天她所做的怪梦,她自然也都告诉了奈妮薇。奈妮薇一开始想让艾雯打消这个念头,等到她听说有一位两仪师对此产生了兴趣,她才开始相信艾雯的预感。“就像前面那些梦一样。”艾雯说,“在情节上有些不同,但结果都一样,兰德处在危险之中。我知道,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正在做某件事,或者他将要做某件事。那使他……”艾雯躺在自己的床上,转头望着对面的女伴,“我真希望能有办法让我知道得更多一些。”

        “导引?”奈妮薇轻声说。

        艾雯立刻向四周看了一下是否有人在偷听。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房门也已经紧闭,但她还是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她不知道两仪师会针对她的预感采取什么措施,但她的所见所闻早已让她对两仪师的力量深信不疑,所以她不敢偷听她们谈话。我不会让兰德去冒险。如果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应该告诉她们。沐瑞知道我的预感是有根据的,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兰德啊!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爱耐雅有没有对你的梦说些什么?”奈妮薇似乎是故意不在两仪师的名字前面加上敬称,即使当她面对一位两仪师的时候,她也坚持这样称呼。大多数两仪师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不过这个习惯还是引来了一些诧异的目光,其中有一些还相当严厉。毕竟,她要在白塔接受训练。

        “‘时光之轮按照它的意愿编织命运,’”艾雯重复着爱耐雅对她说过的话。“‘那个男孩在很远的地方,孩子,在我们知道更多情况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一旦我们到达白塔,我会亲自测试你,孩子。’哈!她知道我的梦不是毫无意义的,我确信她知道。我喜欢那个女人,奈妮薇,我真的喜欢她。但她不会多告诉我一些什么,我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也许,如果我能……”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艾雯点点头,她觉得最好不要把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告诉爱耐雅,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确信自己没做错。那个眼中冒火的男人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三次,每一次她醒来之后,都确信兰德正处在危险之中。那个男人总是戴着一副面具,有时,她能看见他的眼睛,有时她只能看见两团火焰。“他冲着我大笑。他对我是那样的……轻蔑,仿佛我是一只小狗,他只需一脚就能把我从他面前踹开。那种样子吓坏我了。他太可怕了。”

        “你确定那和其他关于兰德的梦有关吗?有时,一个梦毕竟只是一个梦。”

        艾雯挥了挥手,“有时,奈妮薇,你说起话来就像一名两仪师!”她在这句话里特别加重了语气。看到气恼的神色出现在奈妮薇的脸上,艾雯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快意。

        “如果我能离开这张床,艾雯……”

        敲门声打断了奈妮薇的话,还没等艾雯有所行动,玉座本人便走进房里,随手将身后的房门关上。只有她一个人,这更加让艾雯感到奇怪。玉座猊下很少离开她的房间,而且她的身边总是能看到莉安,或者是其他的两仪师。

        艾雯从床上跳起来,房间里同时待上三个人,让空间顿时显得狭小了许多。

        “你们感觉都还好吗?”玉座的声音显得很轻快。她向奈妮薇点了点头。“吃得好吗?心情好不好?”

        奈妮薇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着舱壁。“我的心情不错,谢谢你。”

        “我们很荣幸,吾母。”艾雯说道。但玉座挥手示意她安静。

        “真高兴又回到了水面上,但在这样的一个池塘里,什么事都不能做,很快又让人感到厌倦了。”女王河号一直剧烈地摇摆,而玉座始终轻松地保持着平衡,就好像她正站在坚实的陆地上一样。“今天由我来教授你们课程。”她坐到艾雯的床角,将双腿盘起。“坐下,孩子。”

        艾雯坐回床上,奈妮薇却极力想站起来,“我想我应该到甲板上去。”

        “我说坐下!”玉座的声音如同抽响的鞭子,但奈妮薇还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床板,她的双手还撑在床上,但她几乎已经站起来了。艾雯则做好了当奈妮薇摔倒时上前去扶住她的准备。

        奈妮薇闭上眼睛,缓缓地躺回到床上。“也许我应该留下来,上面的风一定很大。”

        玉座发出一阵笑声,“她们告诉我,你的脾气就像哽在鱼鹰喉咙里的骨头。孩子,她们之中有些人认为你的举动就像一名初阶生,虽然你的年龄比一般的初阶生大了许多。依我看,如果你拥有我听说的那种能力,你其实已经到了见习生的水平。”她又笑了一阵,“我总是相信人们应该得到他们应得的。是的,一旦你到了白塔,必然能学会许多东西。”

        “我宁愿让一位护法教我如何使剑。”奈妮薇咆哮道。她的喉咙痉挛似的哽咽着,双眼瞪得很大。“我总会把学到的技艺用在某个人的身上。”艾雯用责备的眼神望着她。她是在说玉座猊下?如果是这样,那她这么说真的是愚蠢又危险。或者,她是在说岚?现在,艾雯每次提到兰德,奈妮薇都会不客气地打断她。

        “剑?”玉座说,“我从没想过剑会有很大的用处。即使你掌握了它的用法,孩子,也总会有男人和你一样精通此道,而且他们更加孔武有力。但如果你想要一把剑……”玉座抬起一只手。艾雯刹时屏住了呼吸,就连奈妮薇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玉座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剑,它的剑刃和剑柄闪耀着奇怪的蓝白色光辉,看起来有一种……冰冷的感觉。“是从空气中造出来的,比大多数钢制武器都要好,但还是没什么用。”长剑在她说话的时候变成了一把水果刀。“现在,它才有了些用处。”水果刀又变成了一缕白雾,很快地,白雾也消散不见了。玉座将空空的手掌放回腿上。“不过这样做并不值得。随身带着一把小刀才是更好、更轻松,也更简单的办法。当你们能运用自己的力量时,必须明白这一点,尽量像其他女人那样做事情才是最好的。想要宰鱼,就让铁匠为你们打造一把刀子吧!如果太过频繁和无限制地运用至上力,你们就会沉溺其中,这里面隐藏着危险。你们会想要更多的至上力,而或早或晚,你们汲取的至上力终究会超过限度。那时,你们会像一根蜡烛一样被烧光,或者……”

        “如果我必须学会这些,”奈妮薇粗鲁地打断玉座的话,“我会先学会些有用的东西,所有那些……那些……‘奈妮薇,把窗子打开。奈妮薇,点亮蜡烛。奈妮薇,把它拿出去。’呸!”

        艾雯闭上眼睛。不要这样,奈妮薇,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吧!她拼命克制住不让自己把这些话大声喊出来。

        玉座平静了片刻。“有用的?”她最后说,“什么是有用的?假设一个男人拿着剑来到我面前,我会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明白什么才是有用的。”

        在那么一眨眼的时间里,艾雯觉得她看见了一片光芒环绕在玉座猊下的四周。空气似乎开始变得厚重,艾雯看不出周围有什么改变,但她的确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努力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就好像从脖子以下,都被埋在黏稠的果冻中。除了头脸以外,艾雯身上所有的部位都无法动弹。

        “放开我!”奈妮薇咬着牙说。她拼命摆动脑袋,眼里仿佛要喷射出怒火般,但她身体的其余部分却像石雕一样死硬。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大喊:“让我走!”

        “你现在明白什么才是有用的?我用到的只是你身边的空气。”玉座的声音自然而轻松,仿佛她们只是在品茶谈天。“壮硕的男人,他们拥有肌肉和他们的剑,不过他们的剑也许并不比他们的胸毛来得有用。”

        “让我走!”

        “如果我不喜欢他在我面前,那我也可以把他挪动一下。”正在疯狂抗议的奈妮薇慢慢地升到了半空中,身体却仍然保持着坐姿,直到她的头顶几乎要碰上船舱顶。玉座向她笑了笑,“我经常希望我能像这样飞起来。书上说,传说纪元的两仪师能够飞翔,但那上面却没有记载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不管怎样,用的不是这个方法。你可以伸出手,抬起一口箱子,只要你的力量够大,就能抬起很重的箱子。但你永远也没办法把自己举起来。”

        奈妮薇的脑袋摆动得更加剧烈,但她身上的任何一条肌肉却连最轻微的一丝抽动也动不了。“光明燃烧你,让我走!”

        艾雯感到喉头发紧,她现在只希望自己不会被抬起来。

        “所以,”玉座继续说道,“强壮的、满身是毛的男人对我无能为力,而我对他们却可以为所欲为。只要我想……”她倾身向前,双眼直视奈妮薇。突然间,她的微笑看起来不再那么友善了,“……我就可以把他们翻过来,打他们的屁股,就像……”突然间,玉座猛地向后倒下,她的后脑撞上了舱壁,而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她压在那里。

        艾雯盯着玉座猊下,嘴里干得仿佛塞满了沙子。这不可能,不可能。

        “她们是对的,”玉座的声音响起。她的嗓音紧绷而压抑,仿佛连呼吸都有困难。“她们说你学得很快,而且你的脾气能让你的心做出你想做的事。”她困难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能否松开彼此,孩子?”

        飘浮在半空中的奈妮薇仍旧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你现在就放开我,否则……”困惑的表情突然出现在奈妮薇的脸上,不过那种表情也可以说是一种失落。她的嘴仍然在一开一合,却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玉座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你明白的东西并不多,不是吗,孩子?很多事情,你只知道些皮毛,所以你不曾怀疑过我能切断你和真源之间的联系。你还能感觉到它,但你无法碰到它,就像一条鱼无法碰到月亮。当你学得够多,真正成为两仪师的时候,便没有人能对你这么做。不过,身为一位两仪师,你愈强大,你的愿望就愈难实现。那么,你现在还想学吗?”奈妮薇紧紧抿住双唇,冷冰冰地盯着玉座的眼睛。玉座叹了口气,“如果你的资质稍微差一点,孩子,我会把你送到初阶生师尊那里去,让她看管你一辈子。但你应该得到你应得的。”

        奈妮薇双眼大睁,惊呼了一声,便跌坐在床板上,撞得床板发出很大的响声。艾雯的心里哆嗦了一下,她知道,她们的床垫很薄,而下面的木头床板很硬。奈妮薇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毫无表情。

        “现在,”玉座坚定地说,“除非你还想观摩我的示范,否则我们就要开始今天的课程了,或者说,是继续我们今天的课程。”

        “吾母?”艾雯小声地说。她从脖子以下还无法移动半分。

        玉座带着疑问的表情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向她露出了微笑。“哦,抱歉,孩子,恐怕我是把心思全放在你朋友身上了。”说话间,艾雯就发现自己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为了确认这一点,她还抬起手臂,挥动了两下。“你们是否做好学习的准备了?”

        “是的,吾母。”艾雯立刻答道。

        玉座向奈妮薇挑起眼眉。

        过了一会儿,奈妮薇才勉强说道:“是的,吾母。”

        艾雯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现在,让你们的思想空无一物,只留下一枝花蕾。”

        当玉座离开的时候,艾雯已经满身是汗。她以前觉得有些两仪师实在是严格的教导者,但这位始终带着和蔼微笑的妇人却榨干了她们的每一分精力。但整个教导过程还算顺利。当房门在玉座身后关上的时候,艾雯抬起一只手,一束火苗从她的指尖冒出,在距离指尖不到一根发丝的地方缓缓燃烧,随后又从一个指尖跳到另一个指尖上面。她不该在没有导师或见习生监督的情况下做这件事,但飞速的进展让她感到非常兴奋,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些条例了。

        奈妮薇跳到地上,用力把枕头摔到房门上。“那个……那个卑鄙的、可憎的、可恶的……巫婆!光明烧灼她!我宁愿拿她去喂鱼!真希望她不会那么有精力!如果她在伊蒙村,我可不会在乎她的年纪是不是真的能当我的母辈,我不会让她舒服……”她的咬牙声把艾雯吓了一跳。

        艾雯连忙熄灭了火焰,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也不敢动。她现在只希望找到一个方法,躲过奈妮薇的眼睛,离开这个房间。

        对于奈妮薇来说,课程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在玉座猊下离开之前,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在她不发怒的时候,她总是无法好好运用至上力,而生气时她对至上力的运用又完全是爆发性的。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玉座猊下仍然用尽办法,想激发奈妮薇。艾雯只能希望奈妮薇忘记自己曾经见证过她一次次失败之后的丑态。

        奈妮薇僵硬地走到床边,两眼直盯着床后的舱壁,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头。艾雯则一直渴望地盯着房门口。

        “那不是你的错。”奈妮薇的声音让艾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奈妮薇,我……”

        奈妮薇转头看着她。“那不是你的错。”她重复着,声音听起来好似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但如果你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我就……”

        “我什么都不会说,”艾雯急忙答道,“我不记得有什么可说的了。”

        奈妮薇又瞪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突然间,她又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光明啊,我原来真的不知道还会尝到比生羊蕨根更糟糕的东西。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事。等下次轮到你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艾雯哆嗦了一下。玉座猊下想在奈妮薇身上激起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她的怒火。当玉座猊下用至上力控制住奈妮薇的时候,一滴散发着恶劣气味的黑色黏油被她强行送入这位乡贤的口中。玉座猊下甚至还捏住了奈妮薇的鼻子,迫使她把那滴黑油吞下去。只要是奈妮薇见过的东西,她就从不会忘记。艾雯不认为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奈妮薇去做某件她已经决心去做的事。虽然她能让火焰跳舞,但她绝对没有能力把玉座猊下压在墙上。艾雯嗫嚅了半天才对奈妮薇说道,“至少,你在这艘船上已经不再那么难受了。”

        奈妮薇哼了一声,随后又大笑了两声。“我太生气了,气得都不难受了。”在忧郁的笑容中,她摇了摇头,“如果只是难受,那还好些吧!光明啊,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从一个小孔中被硬拖了过去。如果这就是初阶生的训练,那你最好学得快一些。”

        艾雯满脸愁容地望着自己的膝盖。和奈妮薇相比,玉座猊下对她实在是温婉有加。艾雯的每一次成功都会得到她鼓励的微笑,每一次失败也会得到她安慰的话语,而且她清楚地记得,所有两仪师都曾说过,白塔里的情况和外面完全不同,那里的条件要苛刻许多。不过,她们并没有详细说过实际情况如何可怕。如果她必须日复一日地经历奈妮薇所经历过的一切,她不认为自己能承受下来。

        女王河号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一直不停的颠簸开始平静下来,甲板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一个男人正在喊着些什么。艾雯抬头望向奈妮薇,“你想……塔瓦隆到了?”

        “要想得到答案,只有一个办法。”奈妮薇带着决然的心情从挂勾上取下自己的披风。

        当她们走上甲板的时候,水手们正四处忙碌着——解开缆绳,放下船帆,支起长桨。强风减弱成拂面的微风,天空中的乌云消散无踪。

        艾雯冲向栏杆,“是了!塔瓦隆到了!”奈妮薇板着脸走到她身边。

        她们面前是一座非常巨大的岛屿,艾瑞尼大河被它一劈为二。缎带般的拱桥跨过水面与湿泥河滩,将它和两侧河岸连接在一起。著名的塔瓦隆闪亮之墙闪耀着太阳般的白色光芒。在艾瑞尼河西岸,一座高山兀立在平原和低矮的丘陵之间,黑色的山体在蓝天的背景里留下了巨大的剪影。破碎的峰顶不时飘起一缕黑烟。那就是龙山,是龙死去的地方,也是因为龙的死才形成的地方。

        看到这座山峰,艾雯希望自己不曾想到兰德。一个能导引的男人,光明啊,帮助他吧!

        女王河号驶过一道立在河面上的宽大拱门,在拱门内,一道长码头围绕着一座圆形的港口。水手们收起最后一张船帆,借助船桨移动女王河号,将它的船尾停靠在码头上。其他的船只也纷纷停泊在码头各处,加入码头上原有的船只行列中。身上戴着白色火焰徽章的工人和水手们,忙碌地在码头上完成着各种任务。

        女王河号还没有被绑在码头上的时候,玉座已经来到了甲板上。她一出现,码头工人们立刻就搭好了跳板。莉安走在她身边,手中握着金焰杖,船上的其他两仪师跟在她们身后,鱼贯上岸。她们之中谁也没有看艾雯和奈妮薇一眼。在码头上,一些披着宗派披肩的两仪师组成了一支欢迎团队。她们向玉座躬身施礼,依次亲吻她的戒指。码头上的喧嚣达到了最高潮,士兵在岸上集结列队,工人从船上卸下各种物资,从闪亮之墙那里传来了震耳的号角声和欢呼声。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声:“看来她们已经把我们给忘了。来吧,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

        艾雯很不情愿地把视线从塔瓦隆白玉城挪开,跟在奈妮薇身后回到船舱中。等她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包袱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士兵、号手和两仪师们都已经消失不见。工人们正用缆绳将一艘艘船只在码头上绑好。

        奈妮薇抓住甲板上一个工人的手臂,那是一名魁伟的汉子,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的棕色衬衫。“我们的马呢?”奈妮薇问那个人。

        “我正忙着呢!”那工人吼了一声,挣开奈妮薇的手,“马匹会直接被送去白塔。”他上下打量着这两名女孩子。“如果你们要去白塔,最好现在就动身,两仪师不喜欢动作拖拖拉拉的人。”这时,另一名正在用缆绳卸货的工人大声喊他,他转身就跑了过去,再也没有看这两个女孩子一眼。

        艾雯和奈妮薇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她们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奈妮薇铁青着脸走下女王河号,而艾雯则满脸沮丧地踏上跳板,走进码头上的水腥味之中。她们总是在说什么想让我们到这里来。这会儿我们真的到了这里,她们却把我们忘了。

        宽阔的阶梯从码头一直伸向一道由红黑色石头砌成的巨大拱门。走进拱门,艾雯和奈妮薇不禁停下脚步,为眼前的奇景所震惊。

        在拱门附近的每座建筑物都像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但从门口处的招牌看来,这些建筑物只不过是旅馆和商店而已。刻工精细的石雕到处都是,每座建筑都与周边的环境配合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完美而宏大的景观的一部分。有些建筑物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人工的作品,而是巨大的浪花和贝壳,或者是经过漫长年代的风蚀之后,形同鬼斧神工的悬崖石壁。就在拱门前方,有一座宽阔的广场,广场上遍植树木,中心是一座大型喷泉。艾雯能看见更远处还有一座广场。在一般的建筑物上方,可以看见许多高耸的尖塔,外形修长而优雅。半空中,细长的石桥将它们彼此连接在一起。城市中心,一座巨塔凌驾于所有建筑物之上,它如同闪亮之墙一样,散发着耀眼的白光。

        “当你第一眼看到它时,你会屏住呼吸。”女性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在第十次、第一百次看到它的时候,仍是如此。”

        艾雯转过身,看见了那位说话的女子。虽然她没有披着披肩,但艾雯立刻就确定,她是一位两仪师。其他人绝不会拥有这种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容,而她那种自信、镇定的神情更让艾雯相信自己的判断。艾雯向下瞄了一眼,看见对方手指上的金戒指——一条巨蛇咬住自己的尾巴。这位两仪师的体态略显丰满,她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她可以说是艾雯见过的相貌最为奇特的女子。她丰满的脸颊无法掩盖高耸的颧骨。她的眼角有些上挑,眼眸是那种最纯净、最清浅的绿色,而她的头发却迸发着烈火般的颜色。过了一会儿,艾雯才逐渐适应那种火红的发色和微微上挑的眼睛。

        “巨森灵的建筑,当然。”两仪师继续说道,“甚至有人说,这是他们最好的作品,它属于世界崩毁以后出现的第一批城市。那时,这里的人口还不到五百人,两仪师的数量也不超过二十位。但他们的建筑到今天还能充分满足我们的需要。”

        “这是一座可爱的城市,”奈妮薇说,“我们的目的地是白塔。我们来这里接受训练,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关心我们到底来了没有。”

        “她们当然关心你们。”女子一边微笑,一边说着,“我就是来这里找你们的,只是刚才因为和玉座猊下谈话而耽误了。我是雪瑞安,初阶生的师尊。”

        “我们不是初阶生。”奈妮薇用力地说,因为过于激动,她说话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玉座猊下亲口说我应该是一名见习生。”

        “我知道。”雪瑞安的声音还是那么愉快,“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例子,但她们说你……是个例外。不过,请记住,即使是见习生也要接受我的教诲。见习生要比初阶生打破更多的规则,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事。”她说完又转向艾雯,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奈妮薇脸上的怒容。“那你就是我们的新初阶生了。看见有初阶生到来,我总是很高兴。这些日子里,我们的人显得太少了。你将是第四十个……只有四十个,而其中能成为见习生的顶多也只有八九个。不过我想你不必太担心,你只要足够努力就行了。你的工作很困难,虽然她们已经告诉了我你的潜力,但我并不认为这能让你感觉到容易一些。如果你坚持不来,或者因为挺不住而垮掉,那我们最好现在就让你离开,以免当你成为一位两仪师后,当有人要依靠你时,你再辜负他们的期望。两仪师的生涯并不轻松。来吧,我们会让你为此做好准备,如果你已经了解自己需要些什么。”

        艾雯咽了一下喉咙。垮掉?“我会尽力的,两仪师雪瑞安。”她低声说道。我不会垮掉的。

        奈妮薇忧虑地看着艾雯。“雪瑞安……”她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仪师雪瑞安,”说出这句敬语看来费了她很大的力气,“有必要如此苛待她吗?血肉之躯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我知道……那些……初阶生必须经历的东西。但您大可不必为了确认她的能力,而逼垮她吧?”

        “你说的是今天玉座猊下对你做的那些?”奈妮薇听到这句话,身体立刻变得僵硬。雪瑞安看上去似乎正极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我告诉过你,我和玉座猊下谈过了。不必为你的朋友担心,初阶生的训练是严格的,但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而你要接受的是见习生最初几个星期的训练。”奈妮薇的嘴一下子张得大大的。艾雯甚至害怕这位乡贤的眼珠马上就要蹦出眼眶了。“那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些人虽然经过了初阶生阶段,但最终还是被证明不堪委以重任,我们不能冒险让一位两仪师在外面的世界里垮掉。”这位两仪师说着,用双臂揽住了两个女孩的肩膀。奈妮薇显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来吧!”雪瑞安说,“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白塔正等着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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