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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茜·哈林姆与母亲乘租用马车一路向北穿行在伦敦市区。莉茜既兴奋又欢喜:马上就能和杰伊一起看房子了。

        “乔治爵士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哈林姆夫人道,“带我们上伦敦,筹备豪华婚礼,现在又答应出钱在伦敦给你们俩租房子。”

        “依我看,是詹米森夫人让他改了主意,”莉茜道,“但这些都只是小恩小惠。他还是不愿意将巴巴多斯的产业交给杰伊。”

        “阿丽西亚是个精明的女人,”哈林姆夫人若有所思道,“总之我没想到,在生日那天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她居然还能说动她丈夫。”

        “兴许乔治爵士不记仇呢。”

        “他从来都是有仇必报——除非对他有好处。真不知他这次又看准了什么。不会是想利用你吧?”

        莉茜笑了:“我有什么好让他利用的?也许只是希望我能让他儿子幸福吧。”

        “这点你一定能做到。我们到了。”

        马车在霍尔本的教堂街停下。沿街是一排优雅的房舍,虽然不及梅菲尔和威斯敏斯特光鲜,但价钱更划算。莉茜步下马车,看了看十二号宅院。她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建筑一共四层,配有地下室,窗户高大优雅,只可惜有两扇破窗,黑漆闪亮的前门上还写着个难看的数字“45”。莉茜刚要品评,另一辆马车也到了。杰伊从车子上跳下来。

        他身着浅蓝色金钮套服,头发上系着蓝色的蝴蝶结,整个人简直秀色可餐。他亲吻莉茜,大庭广众之下,他吻得很克制。这一吻却勾起了莉茜的兴致,她盼望着之后还有更多甜蜜。杰伊伸手扶母亲下了车,敲了敲大门,一边等应门一边道:“房子的主人做进口白兰地生意,要在法国待一年。”

        年迈的代管人将门打开。杰伊开口便问:“谁把窗子打烂了?”

        “是制帽商。”大家纷纷进了门。莉茜在报纸上读到过:伦敦的制帽商正发动罢工,裁缝和磨工也加入其中。

        “我真不明白,砸烂正经人家的窗户对这些蠢货有什么好处?”杰伊道。

        莉茜问:“他们为什么罢工?”

        代管人答道:“他们想改善工资待遇,小姐。这也怪不得他们,四便士一条的面包价钱已经翻了倍,让人怎么养家糊口?”

        “反正往别人门上画‘45’不是办法,”杰伊口气强硬,“伙计,带我们看看房子。”

        莉茜很想知道这个数字的含义,但她显然对房子更感兴趣。她兴致勃勃地看遍了整个房舍,一会儿摆弄帘子,一会儿开窗。家具是新置备的,全都价值不菲。敞亮的起居室三面临窗。由于久无人居,整个楼舍内散发着霉味,然而只需要彻底打扫粉刷,再置办些布艺便可重新焕发生机。

        她与杰伊快走几步,赶在两位母亲和代管前上了阁楼。周围空无一人,他们进了其中一间供仆人使用的卧房。莉茜搂住杰伊,如饥似渴地亲吻他。能够独处的时间不过一两分钟,她抓住杰伊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杰伊温柔地抚摸。“再大力点儿。”莉茜趁着亲吻的间隙道,想让他双手的触感能在拥吻后留存得更久些。她的乳头渐渐硬挺,杰伊的指尖点动着衣料上的小凸起。“捏一捏。”杰伊照做。一股混杂着微痛的快感令她近乎窒息。脚步声响起,两个人慌忙气喘吁吁地分开。

        莉茜转身朝一扇采光窗外看去,想借机喘口气。屋子后有个细长的花园。代管人向两位夫人展示各个小房间。“‘45’有什么特殊含义?”莉茜问。

        “这与那个叫约翰·威尔克斯的叛徒有关,”杰伊道,“以前他编过一本叫《北不列颠》的杂志。他在第四十五期中含沙射影,骂英王胡说八道,政府指控他煽动诽谤。这家伙逃到了巴黎,如今又跑回来煽动无知的老百姓闹事。”

        “他们真的买不起面包了?”

        “现在全欧洲粮食紧缺,面包价钱自然飙升。再加上美国抵制英国商品,很多人饭碗不保。”

        她转过头问杰伊:“这对制帽商和裁缝可都不是好消息。”

        杰伊的眉头稍稍一皱,似乎并不欣赏莉茜对那些反抗者的同情。“也许你不太明白这种所谓的自由有多危险。”

        “也许吧。”

        “举个例子,波士顿的朗姆酒制造商想自由选择糖浆的供应地。但法律规定,他们必须从英属殖民地购买,比如我们家那块。要真给了他们选择的自由,这些人就会从法国人那里以更低的价钱购买,我们挣不到钱,就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

        “原来如此。”可这也说不过去啊,莉茜想,但她忍住没说。

        “从苏格兰的矿工到巴巴多斯的黑奴,那些阿猫阿狗兴许个个都想要自由。但上帝将权威授予我这样的人,让这些人听话。”

        这当然不假。“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上帝将你置于矿工和黑奴之上。”

        他不耐烦地摇摇头,莉茜知道自己又越界了。“这些事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莉茜抓着杰伊的胳膊,试着安慰道:“杰伊,我喜欢这房子。”衣衫之下他刚刚触碰过的地方还依旧硬硬的。她压低声音:“我恨不得马上跟你搬进来,每晚都厮守在一起。”

        杰伊笑了:“我也是。”

        哈林姆夫人同詹米森夫人一起进了屋。哈林姆夫人的目光落在女儿的前胸,莉茜这才意识到乳头隐隐现了形。母亲显然猜到是怎么回事,她紧皱眉头表达不赞成。莉茜全然不在乎,反正就快结婚了。

        阿丽西亚道:“莉茜,这房子你喜欢吗?”

        “喜欢极了!”

        “好,那就归你们了。”

        莉茜心花怒放,杰伊也捏了捏她的胳膊。

        哈林姆夫人道:“乔治爵士真是太慷慨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

        “还是谢谢我母亲吧,”杰伊道,“有了她我父亲才有了点做父亲的样子。”

        阿丽西亚瞅了儿子一眼,但莉茜看得出,她并没有真生气。阿丽西亚母子感情显然极好,莉茜甚至有几分嫉妒,但也没往心里去: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杰伊的魅力。

        一行人准备离开。代管人在门外徘徊恭候。杰伊告诉他:“明天我去见屋主的律师拟定租约。”

        “好的,先生。”

        下楼时,莉茜突然想起件事,对杰伊道:“对了,给你看看这个!”她特意留下了在街上捡的传单,从口袋里取出来递给杰伊。上面写着:

        将于沙德维尔附近“鹈鹕”酒馆上演

        “你觉得怎么样?”莉茜有些迫不及待,“这一定是霍克村的马拉奇·麦卡什,对不对?”

        “原来他跑去干这个啊,”杰伊道,“打架赢奖金,还不如在我父亲矿上干活儿。”

        “我还没看过这种比赛呢。”莉茜娇嗔道。

        杰伊笑了:“当然了!那可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

        “矿井也不是,可你还是带我去了。”

        “的确,而你差点被炸死。”

        “我还以为你愿意带着我冒险呢。”

        哈林姆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怎么了?冒什么险?”

        “我想让杰伊带我看有奖搏击赛。”莉茜说道。

        “别胡闹了。”母亲回答。

        一时间杰伊似乎失去了冒险的勇气,莉茜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打紧。如果他不答应,她就独自前往。

        莉茜整了整假发和帽子,对着镜子照了照。一个翩翩少年正从镜子里看着她。乔装的秘诀在于那一抹煤灰——它可以掩饰双颊、脖颈、下巴和上唇的娇嫩肌肤,假装剃须后的阴影。

        身上就容易了。厚重的马甲可以遮盖胸部,外衣的长尾能掩饰后臀,齐膝的长靴可以隐藏起腿肚子。再加上帽子和男士假发,伪装就大功告成。

        她打开卧室门。母女俩住在乔治爵士位于格洛夫纳广场的公寓。哈林姆夫人正在午休,莉茜仔细聆听着脚步声,以防有詹米森家的仆人经过。没有动静。她蹑手蹑脚下了楼梯,从后门小路溜了出去。

        时值冬末,空气清冷,阳光明媚。到了街上,莉茜提醒自己走路要有男人的样子——要大大咧咧,大摇大摆,好像整条路都是他家的一样,谁敢不满就跟谁横。

        她不可能一路大摇大摆走到沙德维尔。那个地方位于伦敦东侧,要横跨整个市区。她拦了一顶轿子,不是像姑娘一样轻柔挥手,而是像男人一样大招大揽。轿夫停下轿子,莉茜清清嗓子,朝水沟里吐了口唾沫,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带我去‘鹈鹕’酒馆,麻利点儿!”

        莉茜还从未到过如此偏远的伦敦地界。他们一路穿过房屋低矮的街道,周围是阴湿的小路,泥泞的海滩,简陋的码头,破烂的船库,围栏高耸的木材场,还有荒凉上锁的仓库。轿子停在海滨一处酒馆外,招牌上画着一只模样粗糙的鹈鹕。院里人声嘈杂:有系颈巾穿靴子的工人,有穿马甲的绅士,有围披巾穿木鞋的女人,还有几个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的女人,莉茜猜想一定是妓女。周围没有一个哈林姆夫人所谓的“淑女”。

        她交了入场费,左推右搡挤进吵嚷的人群。这里汗味刺鼻,伴随着久未沐浴而散发的体臭。她既兴奋又得意。那些女斗士正在对战,好几个已经退场:一个坐在板凳上抱着头,另一个正在给腿上的伤口止血,还有一个平躺在地,任凭伙伴们怎么呼喊还是不省人事。剩下的四个人还在绳子围起的场内周旋,用三英尺长的木棍相互攻击。所有人都赤裸着上身,光着脚,腰上缠着破布,脸上身上满布瘀伤与疤痕。一百多号观众正为自己所中意的选手打气,很多人还下了注。那几个女人用尽全力挥舞着棍子,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每每有人击中要害,男人们便高声欢呼。莉茜越害怕却越想看。很快,另一个女人头部受到重击,倒地不醒。泥地里半裸的身躯一动不动,令莉茜不忍直视,她转过身。

        她进了酒馆,用拳头敲敲柜台对酒保道:“给我来杯烈性啤酒。”能如此趾高气扬真是太畅快了。要是她一身女人打扮说出同样的话,所有跟她说话的男人都会对她加以指谪,连酒保和轿夫也不例外。可一换上马裤,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了。

        酒吧里回荡着烟灰和啤酒的气味。她坐在角落里小口嘬着啤酒,纳闷着自己干吗要来这种地方。这里充斥着暴力与残酷,她这俨然是在玩火。要是被这些亡命徒发现她是上流社会的大小姐女扮男装,那会怎么样?

        之所以会来,一部分是出于无法抑制的好奇心。越是被禁止的东西,莉茜越是跃跃欲试,从小就是如此。别人一句“那可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就像是公牛面前摇晃的红布。哪扇门上写“禁止入内”,她便忍不住要上前推开看看。莉茜的好奇心就像性欲一样旺盛,她无法抑制,正如她忍不住亲吻杰伊一样。

        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麦卡什。这个人一向很有个性,小时候就与众不同:他很有主意,不服管教,总是质疑权威。长大成人的他更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公然与詹米森家作对,成功逃离苏格兰——真正做得到的矿工没几个,他千辛万苦到了伦敦,如今又当上了搏击手。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打算?

        乔治爵士总算识时务,放走了麦卡什。正如杰伊所言:一些人天生高人一等做主子,那是上帝的旨意。可麦卡什绝不会认这个命,要是继续留在村子里,他肯定会继续闹事。他有一种天生的号召力,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追随他:那强健的身躯所显现的自信,倔强高昂的头颅,如炬的目光……莉茜自己也深深体会到那种吸引:正是这股力量将她带到这里。

        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在她身边坐下,冲着她挤眉弄眼。厚厚的脂粉遮挡不住她脸上的沧桑与疲惫。莉茜想,居然有妓女找上门,她的乔装得多么天衣无缝啊。但这个妓女并不好糊弄:“我知道你什么来头。”

        女人的眼光比男人犀利得多,莉茜暗想。“别告诉别人。”她悄声道。

        “给我一先令,我拿你当男人伺候。”女人道。

        莉茜不解其意。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她继续说道,“富家小姐喜欢扮爷们儿。我家有根粗蜡,捅着正合适,懂我意思吗?”

        莉茜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用了,谢谢,”她笑着说,“我来不是为那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硬币,“给你这一先令,买你保守秘密。”

        “祝您好人好报,小姐!”说完妓女转身离开。

        换了行头可以学到很多新鲜事,莉茜想。她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妓女还会专为喜欢扮男人的女客准备特殊的“道具”。在家做大家闺秀可无从知道这种事情,除非溜出上流社会,自己出门闯荡。

        院子里响起一阵欢呼,想必是院子里的恶战已决出了胜者——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女斗士。莉茜手臂垂在体侧,大拇指勾着杯沿儿,像大老爷们儿一样拿酒杯进了院子。

        女斗士们一个个不是踉踉跄跄,就是被扶着离开,压轴戏即将开场。莉茜一眼认出了麦卡什。绝对错不了:尤其是那对摄人心魄的绿眼睛。他已洗净了一身的煤尘,头发居然也变齐整了。麦克站在圆场边上,正和另一个人说话。他朝莉茜这边看了好几眼,但没有认出她,脸上的表情如破釜沉舟一般。

        他的对手“威尔士雄峰”里斯·普里斯的确名副其实。莉茜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大的块头儿。他的个头比麦克高出一大截儿,长得红扑扑厚墩墩,鼻子有点歪——显然是之前被打伤过好几回。那张脸透着一股凶邪之气,令莉茜不禁感叹是怎样的勇气或蛮勇才会让人心甘情愿下场面对这样一只怪兽。她替麦克担心:他也许会被打残,甚至丢了命,想到这里她不禁毛骨悚然。莉茜不想目睹那副惨状。她想离开,却又挪不动步。

        比赛即将开始时,麦克的朋友与对手普里斯的助手发生激烈争执,声音越吵越高。莉茜听明白了大概:争执与普里斯的靴子有关。麦克的助手操着爱尔兰口音据理力争,坚持双方赤脚上阵。围观的人群徐徐拍掌,催促比赛赶紧开始。莉茜盼望着比赛能临时取消,然而未能如愿。经过激烈的讨论,普里斯脱掉了靴子。

        没有任何信号,比赛骤然打响。两个人像野猫一样朝彼此猛扑,又是踢,又是打,又是撞,动作之快令莉茜难以分辨。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在尖叫。莉茜连忙捂住嘴。

        最初的乱局只持续了几秒钟:首轮攻势太过猛烈,注定不会持久。两个对手分立开来,周旋中陷入僵持。他们的拳头横在脸前,用胳膊护住身体。麦克的嘴唇肿得老高,普里斯的鼻子也挂了彩。莉茜害怕地咬住指头。

        普里斯再次发动进攻,这次麦克巧妙地向后一躲,接着突然上步给了普里斯脑侧一记重拳。砰的一声,仿佛是一记重锤敲在顽石之上,莉茜不禁紧皱眉头。围观者欢呼雀跃,而普里斯略显迟疑,仿佛一拳被打蒙了,想必是为麦克的力量吃了一惊。莉茜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他真能赢这个傻大个儿。

        麦克跃步躲出对手的袭击范围。普里斯像狗一样摇头晃脑,然后把头一低,冲过来就是一通乱打。麦克闪转腾挪,一只脚重重踢在普里斯腿上,但普里斯依然得以将麦克困住,让他吃了几记重拳。麦克又一拳狠狠打在普里斯脑侧,阻止了普里斯的进攻。

        类似的回合打了一个又一个。只听场边的爱尔兰人大喊:“麦克,往死里打!别给他机会翻身!”莉茜这才发现:每次一出重拳,麦克都会收手撤身,让对手喘口气;而普里斯则不然,他一拳快似一拳,逼得麦克不得不反击。

        又鏖战了十分钟后,铃声响起,双方停战休息。莉茜总算松了一口气,仿佛置身圆场的人是她自己。两个搏击手分别坐在场地两边的板凳上,有人端来了啤酒。一个助手拿来普通的缝布针,给普里斯缝合耳朵上的伤口,吓得莉茜赶紧把头转开。

        她试着不去想麦克所受的伤害,试着将整场恶斗当作一场单纯的比赛。麦克比对手更灵敏,出手也更准,但他不够狠,也没有残杀对手的嗜血本能。他必须爆发才行。

        再次回到场上,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但对抗的模式并没有变:普里斯出击进攻,麦克腾挪躲闪,普里斯逼近,对个两三拳,然后被麦克一记右拳放倒。

        很快,普里斯被麦克揍成了独眼龙,腿也被踢得一瘸一拐。而麦克的嘴角和一只眼周也血流不断。他们越打越慢,也越打越残酷。双方已没有力气灵活躲闪,挨揍时也显得麻木不仁。究竟还要你死我活地打多久?莉茜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麦克?她告诉自己,换作别人,她也会一样牵挂。

        再次休战,那个爱尔兰人跪在麦克的板凳旁边急切地说着什么,并且不时挥动拳头强调重点。莉茜猜测,可能是告诉麦克要下死手。连她都看得出:要拼力气和精力,普里斯准赢,因为他比麦克个儿大,更狠。难道麦克自己就看不出?

        比赛再次开始。看着两个人相互击打,莉茜想起当年年仅六岁,在高地庄园草坪上玩耍的小麦克。那时麦克的对手是莉茜。她还记得自己猛揪麦克的头发,疼得他直哭。想到这里,莉茜不禁眼眶湿润: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

        一系列变化连续在场上发生:一下,两下,三下,麦克朝对手连出三拳,对方的大腿也挨了一脚,整个人站立不稳。莉茜本以为普里斯会就此倒下,从而结束比赛,然而麦克再度后撤,等待对手垮掉。场边的助手和嗜血的观众大声叫嚷着,要他趁机结果了普里斯,但他完全不理会。

        让莉茜沮丧的是普里斯还是站了起来。他突然卷土重来,照着麦克下腹就是一拳,打得麦克弯下腰呼呼直喘。普里斯出其不意,使出浑身力气用头猛撞。听到头颅刺耳的碰撞声,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麦克摇摇晃晃,几欲摔倒,普里斯一腿踢在麦克脑侧。他两脚一软躺倒在地,普里斯冲着他的头又是一脚。麦克没动。莉茜大喊着:“快放开他!”普里斯丧心病狂地不住猛踢,直到双方助手将他拉走。

        普里斯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刚才尖声大叫,叫嚣着要见血的人如今却让他停手。不一会儿他回过神,举起双手表示胜利。他活像一只哈巴狗,为讨主人欢心而沾沾自喜。

        莉茜生怕麦克会没命。她推开人群进了圆场。麦克的助手跪倒在他旁边,莉茜俯下身子,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双眼紧闭,但还有呼吸。“谢天谢地。”莉茜道。

        爱尔兰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莉茜担心麦克身上会留下永久损伤——过去的半个小时内,他挨的打比多数人一辈子挨的还要多,还要重。要是人醒来成了个口水横流的傻子可怎么办?

        麦克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莉茜关切地问。

        他再次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爱尔兰人看着她道:“你是什么人?给这小子唱曲儿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变声。

        “我是他朋友。咱们扶他进去吧,不能让他躺在泥地上。”

        那人迟疑了片刻:“好吧。”他从腋下环抱住麦克,两个看热闹的一人抓起一条腿把人抬起。

        莉茜在前面带路进了酒馆。她拿出最傲慢的男人派头:“快!店主,给我这里最好的房间。”

        一个女人从柜台后出来试探道:“哪个出钱?”

        莉茜掏出一块金币。

        “这边走。”

        女人带他们上了楼,进了一间临院的卧室。房间很干净,四柱的大床收拾整齐,还摆着一方毛毯。几个人把麦克放到床上。莉茜嘱咐女店家:“把火生旺,给我们拿点法国白兰地。这附近有没有大夫能给他治伤?”

        “我去请塞缪尔斯医生。”

        莉茜坐在床边。麦克简直面目全非,肿胀的脸上不住地淌血。她替他解开衬衣,只见胸前也满是瘀青和擦伤。

        帮忙的人一走,爱尔兰人道:“我叫德莫特·莱利,麦克是我家房客。”

        “我是伊丽莎白·哈林姆。我跟麦克从小就认识。”莉茜不打算解释为什么自己女扮男装,随莱利怎么想。

        “他应该伤得不重。”莱利道。

        “得给他清洗伤口。麻烦你要一盆热水来。”

        “好吧。”莱利离开房间,只剩下莉茜与不省人事的麦克。

        她凝视着麦克的身体。他的呼吸十分微弱。莉茜迟疑着把手放在他胸脯上。他的肌肤温暖厚实。她轻轻按压,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莉茜喜欢麦克的触感。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前胸,对比着自己的柔软与麦克的坚实。她摸摸麦克的乳头,又小又软,她自己的则更大更硬。

        麦克睁开眼睛。

        莉茜心虚地连忙把手抽回。她自问,我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麦克茫然地望着她:“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你参加搏击赛,输了。”

        麦克怔怔地看了她几秒,终于笑了。“莉茜·哈林姆,你又扮男人了。”话语间听不出半点异常。

        “谢天谢地,你没事!”

        他别有意味地看着她:“多谢关心,你可真……好。”

        莉茜有点难为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气呼呼道,“你只是个挖煤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眼泪居然扑簌簌掉了下来。她不住地哽咽:“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打成肉泥,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眼看着流泪的莉茜,麦克陷入了迷惘:“莉茜·哈林姆,什么时候我才能弄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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