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26、27日这两天,骆松没有一晚是能够睡得踏实的,他担心自己刚睡着就被电话吵醒,然后听到新的尸体出现的消息。凶手不再作案了,但警方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市局给东区分局增派了警力,几百名刑警身着便衣在全市各地搜寻着卓凯、程云浩、石然这三人的下落,重案组全体更是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可是又过了三天,直到10月31日,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三名嫌疑人下落的消息,凶手也没有再作案。
尽管没有找到嫌疑人,警方还是找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这几天内,六名死者的尸体残肢陆续在各地被发现,有的被弃于垃圾堆里,被拾荒的流浪者发现,有的被扔在河床边,被垂钓者发现。
经过DNA检测,确定了被发现的尸体残肢分别有袁睿的右后臂、卓洋的左后臂、徐铭的左大腿和左手、林旭的右大腿。
尽管袁睿和卓洋在坠楼事件中没有在地面上留下脑浆,对于这个小概率的情况,骆松曾怀疑这二人中至少有一个是假死,直到法医告诉他,这二人的小臂都是在死后被切下的,才让他打消了之前的怀疑,但高川当时仍然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发生,而今再次发现了他们的残肢,且后臂上也和小臂一样,有因高空坠落在地造成的绽裂的伤口。骆松心想,这下终于可以说服高川相信袁睿和卓洋的确已死的事实了。
关于三个嫌疑人,骆松忍着心痛做出了程云浩已死的心理准备,他的内心深处宁愿程云浩被真凶杀害了,也不愿他就是真凶。不过骆松心里也很清楚,程云浩是凶手的可能性要高过他是被害者,再怎么说,程云浩都具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却没有成为别人的报复对象的理由。卓凯没什么好说的,潜逃在外这可以确认。至于石然,他的失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杀,二是和卓凯一样正在潜逃,既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石然的尸体,骆松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天,11月1日。清晨6点,h市西郊公墓的管理员小马走进了值班室,叫醒了上夜班的同事。
“啊,到交班的点儿了呀。”同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说道。
“你居然睡到现在,墓区你一定没有检查吧?”小马抱怨道。
按照墓园管理处的规定,值夜班的管理员每天清晨在交班之前要将墓区检查一遍。那天小马就是在清晨醒来后,去墓区例行检查时才发现那座绑着尸块的大十字架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也不想想我都连上几个夜班了,还不都是被你害的!”同事一边穿外套一边不满地说道,“我说,你要是真害怕得不行,要么别在这儿干了,要么就去看看心理医生,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天天上夜班,我的身体吃不消,而且我的女朋友也跟我闹别扭了!”
“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的?”
“我有女朋友了还用向你汇报?”同事贱兮兮地笑着说,“对了,祝你节日快乐。”
“什么节日?”小马疑惑地问。
“11月11日是光棍节,今天是11月1日,就是小光棍节呀,哈哈哈哈!”
小马刚要发怒,同事就带着放肆的笑声一溜烟地跑出了值班室。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小马就再也不敢上夜班了,领导体谅他所受到的惊吓,这几天给他安排的都是白班。
“原来11月1日是小光棍节呀,这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小马小声嘀咕着,在办公桌前坐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墓园就要开门了。他心想,检查墓区是夜班人员的工作,他才不去呢。
时间一晃就到了6点半,小马起身走出值班室,准备前去打开公墓的大门。尽管公墓的开门时间是早晨6点半,但通常情况下到了7点钟才会有扫墓的人前来。令小马颇为惊讶的是,今天和往常不同,当他打开公墓大铁门时,看见一对看似是夫妇的三十多岁的男女站在门口,女人手中捧着一大束鲜花,男人右手抱着一只大号泰迪熊毛绒玩具,左手拎着一盒蛋糕。
“哎呀,总算开门了。”神情黯然的女人轻轻地说道。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小马随口说道。
男人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满脸的憔悴,他提了提手中的蛋糕说道:“是啊,今天是我们女儿的生日,特地过来看看她。”
“进来吧。”小马打开大铁门,让这对夫妇进入。小马望着他们朝墓区走去的背影,心想,他们看着挺年轻的,孩子死时肯定也很小吧。
小马返回值班室,顺手拿起挂在门后的抹布擦了擦桌子,坐定后拿起桌上的一本小说,刚翻开,便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小马猛地一怔,冲出值班室,这时尖叫声还在继续,他听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B号墓区。
“不至于吧……”小马嘟囔道,但紧接着他便听出了这尖叫声有些不对劲,这并不是悲伤的哀鸣,而是在极度惊恐之下才会发出的叫喊。
小马没做丝毫犹豫便向着尖叫声冲去,很快他就在B号墓区看见了刚才那对夫妇,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了恐怖程度不亚于尸块十字架的场景。
7点钟,西郊公墓的大门口已经围满了前来扫墓的群众,尽管最先接警到此控制现场的派出所民警已经告知他们这里是犯罪现场,公墓暂时封锁,可他们还是不愿离去。
骆松带着重案组的警员们,在西郊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了墓园。当骆松看到那令管理员小马受到第二次惊吓的场景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初出茅庐的女警萧紫菡更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这块上书“爱女王璐璐之墓”的墓碑前跪着的,正是一周前在此处发生尸块十字架事件时,出现在监控录像中的连环杀人案嫌疑人——石然。
如果仅仅是一具低垂着脑袋跪着的尸体,倒不至于有多么惊悚,令骆松等人感到惊骇的是,在石然尸体的两侧,分别矗立着两根木棒,而木棒上插着的,正是徐铭和林旭的头颅。“他们”浑浊无神的双眼正看着面前的墓碑,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对着墓碑诉说着什么。
“忏悔。”站在骆松身后的萧紫菡突然发声,尽管她刚刚被这幅场景吓得惊叫,但她这次并没有退缩,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具尸体和两个头颅,强忍着吐意说道,“他们是在向王璐璐忏悔。”
“这么说,果然如高川的推测,石然就是猥亵女童案的罪犯。”骆松惊叹道,接着问一旁的派出所民警:“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呢?”
“是一对年轻夫妇,这块墓碑下面埋着的,据说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现在在我们的警车里,我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听见他们反复念叨着,今天是女儿的生日。”
“唔——”骆松恍然大悟,“难怪凶手拖了6天才让石然的尸体出现,就是为了等待今天,在王璐璐生日这天以这种形式祭奠她。”
“加上林旭和徐铭这二人的脑袋,这也证明了川哥对周刊记者被杀案的双重动机的推断是正确的。”魏洪波说道。
萧紫菡紧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凶手不仅是在为程家复仇,还为王璐璐及所有受害女孩报了仇。”
“松哥!”魏洪波突然叫道,“你看他的左手边!”
也许是因为11月的早晨7点天色还未大亮,又也许是因为陈尸的场景太过震撼,以至于他们只关注到尸体,全都没注意到尸体旁边摆放着的东西。当骆松看到时,他的身体不由得一震。
石然尸体左手边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只一斤装二锅头酒的空酒瓶,以及一只尚留有半杯淡红色液体的玻璃杯。骆松戴上手套,蹲下身拿起酒瓶看了看,这才发现酒瓶下原来还压着一张纸。
写在纸上的数字是——“14”。
“14?难道不应该是20吗?”魏洪波疑惑地问。
“原来凶手不是在倒数剩余即将要杀害的人数啊。”一旁的萧紫菡撇撇嘴,不甘心地说道。
“这些数字应该是有着别的什么更加特殊的寓意。”骆松说着,将酒瓶放下,拿起了旁边的酒杯,另一只手在杯口朝自己的鼻子扇了扇,眉头不禁微微一皱——这是酒精味和血腥味夹杂在一起的味道。
萧紫菡见此情形,好奇地在骆松身旁蹲下伸长脖子将脸凑近酒杯,重重地嗅了一下,顿时露出夸张的表情,用手在鼻子前快速地扇着风说道:“这是什么酒啊,好恶心的味道!”
“是用血兑的白酒。”骆松铁青着脸说道,“你们看他的左手腕。”
魏洪波和萧紫菡凑近尸体细看,不用法医来他们也能一眼就判断出石然是死于失血过多,他的左手腕被割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沾满血的刀子就在他身边的地上。
“难怪地上流的血不多,原来是……”萧紫菡愣了一下,后知后觉似的才反应过来骆松刚刚说的话的意思,“啊?你是说……也就是说,他将自己的血兑到酒里自己喝了下去?”
“嗯。”骆松点点头,拿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将酒杯放回原处,站起身仰起头,做了几下深呼吸,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松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魏洪波说道。
“嗯。”骆松显然不想多言。
萧紫菡好奇地盯着骆松魏洪波二人,她本想追问,但见骆松板着脸的模样,愣是没敢开口。
这时法医和两名刑警走了过来,骆松招呼魏洪波和萧紫菡让开身,一名刑警拿起照相机开始对尸体的全貌及局部进行拍照。拍照工作结束后,两名刑警帮法医将石然的尸体放平,准备让法医对尸体进行初步的检查。当他们搬动石然尸体的时候,一沓照片从石然衣服中掉出。骆松弯下腰拾起撒落在地上的照片,数了数,一共有9张,再一一翻看,原来这些照片中的内容分别是这9个女孩被猥亵时的情景,其中还有石然自拍的与女童的合影,照片中的内容不堪入目,令人发指。
法医这时起身对骆松说道:“他的身上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伤口,应该就是因为手腕大动脉被割断后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推定死亡时间是昨晚7点到8点之间。”
骆松点点头,对魏洪波和萧紫菡说道:“走,去看看监控录像。”
骆松在值班室调看了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竟发现昨晚监控拍下的画面与6天前尸块十字架事件案发时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昨晚的值班员在傍晚关闭公墓大门、前往墓区例行检查的时候,一个人悄悄闪进了值班室,很快又出来了,躲到了值班室房子的后面,值班员返回值班室后,过了两分钟,那个人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开门进入,之后公墓内外的所有摄像头全部被关闭。这一次也和上次一样,其中一个摄像头很清晰地拍到了嫌疑人的面部,令骆松等人瞠目结舌无法理解的是,这一次竟然还是石然。
随后骆松通过公墓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了昨晚的值班员,经过询问得到证实,他检查完墓区,返回值班室后,喝了一杯水,紧接着就感觉到特别困,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今天清晨,直到小马来接班时才将他叫醒。
萧紫菡疑惑不解地自问道:“难道他真的是自杀?”
“我不相信。”骆松摇着头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萧紫菡反问。
骆松愣了一下,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最后只得从口中挤出两个字——“直觉”。
返回分局的路上,坐在车后排的萧紫菡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两个看到尸体旁的酒瓶和酒杯时,反应都好奇怪哦,是不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驾驶汽车的魏洪波扭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骆松,骆松点点头算是默许,魏洪波紧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魏洪波说:“是一起悬案,至今未破。两年前,我市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连续杀掉了四个人,我们认定他会继续杀第五个人,可凶手却突然停止了杀戮,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那跟白酒有什么关系呢?”
魏洪波再次看向骆松,征得骆松的同意后,开始讲述两年前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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