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K车站已经入夜。他们搭计程车前往东边的山手区新兴住宅街。相同的白壁、洋式砖瓦的组合式住宅,在薄暗的街道中并列如林。智鹤的家在斜坡上方,是有人字形屋顶的二楼建筑,附有小阳台,包括庭院在内,占地约四十坪,算是小住宅。
智鹤的母亲正好不在,智鹤说她还没下班。
他们登上陡斜的楼梯,进入二楼智鹤的房间。房间是标准的年轻女子房间。入口挂着蓝色布帘,墙边的床铺上有粉红色的棉被和个性十足的枕头;榻榻米上有几个布娃娃;纵长型的柜子摆了小电视和录影机。墙上贴着汤姆·克鲁斯的海报。书架上的药学书,和堆在书桌上的文书处理机两边的汉方药小册子,可以看出智鹤的职业。
智鹤在隔壁房间换了不知是睡衣还是休闲服的红色衣服。
“红茶?咖啡?”她以服务生的口吻问道。
洼岛回说:红茶、两匙糖,智鹤便走下楼。
洼岛从提包中拿出那二十余张照片,全部摊排在红色地毯上。
他一张张筛检。怎么看都是一般事故的照片。虽然看起来令人不舒服,但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不久,智鹤用托盘端来红茶。
洼岛坐在智鹤递给他的坐垫上,品尝刚泡好的红茶。
智鹤一手端着红茶,一面在地毯上这边蹲蹲那边爬爬地看着照片。
“真不甘心,一定在什么地方动了手脚。”
看完之后,智鹤念念有词。
“不过,车子检查过,遗体也解剖了,还是查不出所以然。”
“照片交给我,我每天拿出来研究。你负责研究阑尾炎。”
“好啊。”智鹤把照片集中起来,放在书桌抽屉里。
“好累喔。”智鹤横躺在地毯上。
“你有其他要求吗?客倌?”智鹤看着天花板问道。
“可以让我看相簿吗?”洼岛说出临时想到的念头。
“什么时候的?”
“从出生到现在。”
智鹤反射似地站起来,往楼下走去。这一次迟迟没回来。后来总算抱着三大本相簿走上来,而且又从书架上抽出两本,摆在上面。
“我妈把这些收在衣柜最里侧。喏,这就是我到现在全部的人生。”
封面陈旧的相簿中,贴着智鹤从要儿时期以来的照片,三岁左右,脸型就和现在几乎一样,从小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
果然如预想的,大学时代的照片和毕业以后的照片,都夹杂着和男人合拍的双人照,显然是在旅行中的旅馆内拍的。
“这些都是你的男朋友?”
“嗯。不过,现在只有你而已,我发誓。”智鹤红着脸回答。
和母亲一起拍的照片也很多。母亲的眼神酷似智鹤,也是美女,很适合穿和服。
智鹤的父亲有点瘦,眼睛凹陷,给人阴郁、不健康的印象,和笑容可掬的智鹤,以及看来健康的母亲,正好成对比。智鹤读小学以后的照片,就看不到父亲了。
“你爸爸什么时候过世的?”
“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是胃癌。”
“你还记得他吗?”
“不太记得。只记得他去世时的事,不过,记得的也不是爸爸,而是妈妈哭泣的脸。”
“有没有动手术?”
“第二年又复发,住院一年后去世。”
“哪一家医院?”
“不记得了,不过是在东京,那时我家住在东京。”
“你爸爸的工作也和医疗有关?”
“没有。他是大饭店的厨师。你爸爸呢?”
“高中老师。”
洼岛想起自己的父亲。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亲离开人世。洼岛长大以后昕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受重伤,因输血感染肝炎,经过十多年,变成肝硬化,最后导致肝癌。对父亲的记忆,几乎都是后来听母亲说的。
记忆鲜明的事屈指可数。小学入学典礼之前的报到日,是由父亲带着他去的。那天学校玩到对面线内抓回气球的游戏,洼岛在一大堆人中怎么找也找不到父亲,就在快哭出来的时候,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看到父亲带着恶作剧的表情。这是到现在他仍记忆鲜明,也是惟一记得的父亲的面容。
父亲临终时洼岛不在身边。婶婶带他赶到时,父亲脸上已经覆盖了手巾。亲戚们硬要他看手巾下面的脸,洼岛害怕得几乎一直闭着眼睛。当时的年龄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对父亲的病逝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尽管决定念医学院的动机,也包括对父亲病死的伤痛,但是,这种伤痛与其说是自己体认出来的,倒不如说大部分都是母亲塞给他的。
“你母亲在文化节的晚上还加班?”
“她做的也是医疗事务呀。她做保险请求明细,共有三家私人医院,一个月只要工作十天就可以了,应该算是不错的工作,可是从月底到月初最忙碌,今天大概不回来了。”
“这个工作做很久了吗?”
“很久啰。我爸爸住院的时候她学会的,她是那种跌倒也要抓些东西再爬起来的人。”
翻到智鹤中学以后的相簿,洼岛发觉有五六张照片被抽走了。
莫非智鹤在楼下找相簿找那么久,是因为要抽掉不愿意让我看到的男朋友照片?洼岛这样怀疑。
“这边的照片呢?”洼岛指着被抽走的痕迹。
“露出马脚了。害我还手忙脚乱的。”
在后面探头看的智鹤,吐了吐舌头。
“你的男朋友吗?”
“对啊,是药局长。”
“别唬我啦,我可不会上第二次当。”
“是唬你的,不过拍得满那个的,不想让你看。”
洼岛右肩感受到智鹤下颚的重量,智鹤的呼吸刺激着他的耳垂。
“算啦。”洼岛有点粗暴地阖上相簿。不管是真是假,都令他不舒服。
智鹤为讨洼岛欢心,从后面环住洼岛的胸口。
“对不起,我说真的,那是妈妈恋人的照片。我没有权利让妈妈的恋人曝光。”
“不太合理。”
“真的呀,如果是说谎,我大可编更好的谎。”
“就信你一次吧。”
从抽掉的位置来看,照片不是最近才照的。就算是智鹤和以前男朋友的亲密照片,现在也应该没有往来了。洼岛不想理会这件事。
智鹤的下颚越过洼岛的肩膀,脸探到洼岛眼前,环住洼岛的那只手轻轻松开,慢慢滑到洼岛胸口,然后手一抽,枕着洼岛的膝盖,泛出微笑。
洼岛放下手,将脚伸直。怀中智鹤的躯体柔柔的、暖暖的。
“今天没喝醉喔。”智鹤在洼岛怀里喃喃说道。
“是啊。”洼岛托起智鹤的脸,想亲她的嘴唇。
“不要。”智鹤摇摇头,指着床铺说,“今天要慢慢来……”
洼岛的身体和心情都是放松的,他从耳垂顺着智鹤的躯体温柔地爱抚。智鹤发出呓语,扭动柔软的躯体大胆地反应。洼岛顺利地进人满溢的蜜汁中。他变换各种姿势,品尝飞翔的愉悦之后,随着通达脑顶的刺激,体液放射而出。智鹤的躯体呈现波浪般的痉挛。
洼岛紧抱着智鹤,在舒爽的疲惫中,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想去哪里?”智鹤抬起脸,问道。
“哪里?什么哪里?”
“如果辞去高宗综合医院的工作,你要去哪里?”
“还没决定,因为草角会长还没做决定。”
“但是,你会被迫辞职吧?”
“大概吧。一切顺其自然了。未来的事,等草角会长做出决定以后再去想还不迟。”
“如果你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会带我走吗?”
“我很乐意。”
“我好喜欢你喔。”智鹤又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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