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术的课,前后加起来应该已上过十次了。但是,柔道服搭配剑道的护具——这种怪异的服装组合至今还是无法习惯。在通常只穿一条短裤格斗的人看来,那种打扮只能以奇妙来形容。唯一习惯的大概只有护裆吧。
在风间教场,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级长以前是拳击手。这点虽然众人皆然,但接下来的反应就分成两派了。有人因此吓得退避三舍,也有人反而刻意挑衅。
然而,唯有现在在眼前的都筑,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派。他时而避让,时而强硬。软硬自如,而且身手轻盈。
不过,要看穿他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招式,其实并不难。因为视线会透露一切。当他的视线对着这边的上半身就会向前出拳,对着下半身的话就会踢。非常容易理解。
他不懂实战不可欠缺的佯装攻击。
“在现场可不管用。”
本来只不过是随口自言自语,没想到有意外效果。都筑面具后面的眼眸微微飘忽。
身体在同一时间自己动了起来,大概是昔日养成的身手吧。轻轻一记刺拳威吓后,他绕到背后抓住对方的手臂。就在他顺势扭起手腕的关节,准备施展“小擒拿手”的变化招式时,
“停止对打!”
指导教官宣告下课。
众人开始回更衣室,唯有日下部,走向道场的角落。离下一堂课还有充分的时间。没必要那么急。
道场角落的小收纳柜,放着预防肌肉酸痛的喷雾器。活动身体后,频繁使用那个,是十年拳击生涯养成的习惯。
与同属第四组的成员一一对打的身体,果然到处发出哀号。几乎毫无中场休息地对打了将近一个小时,虽说是前任拳击手,毕竟已经年过三十,体力实在吃不消。
日下部手扶着腰探头凑近收纳柜。
喷雾器不见了。
不,是被人藏起来了。想到这里时,脚步踉跄,视野所及之物全都开始晃动。
双膝同时跪倒,他不禁双手撑着榻榻米。喉头深处感到的是味噌汤的味道。肚子里的午餐开始逆流。
察觉某人的动静,大概已痛苦扭动身体过了两三分钟吧。
他以躺卧的姿势仰望的前方有个白发人物。
是风间。这位指导教官,不时会像忽然想起来似地,跑来旁观自己带的学生上课的情形。
日下部抓住他伸出的手,总算勉强坐起上半身。
“被整了。”
一说话侧腹就会痛。
以前也尝过同样的感觉。记得是在关系到能否晋级B级的那场比赛第三回合,遭到对方一拳击倒,肋骨出现骨裂时。
侧腹的痛楚每秒不断增强。
不只是侧腹,背后、大腿,凡是护具无法彻底保护的部位,全都感到钝痛。刚才上课时,除了都筑之外,其他对手违规施展的拳打与脚踢,都拥有超乎预想的破坏力。
风间缓缓开口:“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整吗?”
“大概是要报复吧。”
虽然回答了,但自己对那个答案并不认同。
刚才上课时,他和五名学生对打过。其中以违规招式攻击他的学生有三人。三人之中,曾被他检举过违反校规的只有一人。
“但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
“在这所学校,动不动就会发生不合理的事。——大家渐渐认定,模拟民宅的小火灾是准前辈的过失。对此你同意吗?”
是一周前的课。服部掀开的塑胶罩。底下,放着直径五公分的黑色圆形物。起初他还以为那是杯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不是东西放在上面,是桌面留下那样的污渍。
那是烧焦的痕迹。有人在桌上烧过东西。因此好像把桌面板也烧焦了。
小火灾损毁的公物。一旁,自己流畅地答出起火的方法。之后,自己就彻底被当成“因为抽烟不慎而破坏公物”的嫌犯。
见他沉默不语,风间屈身坐下,视线与他齐平。
“我是在问你,烧焦桌子的是不是你?”
“不是。”
“我想也是。火灾的罪魁祸首,不可能在起火现场,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前得意洋洋地揭露起火方法。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问题是,每个人的脑中,都已形成强烈的印象。是你在厨房想抽烟,结果引发火灾——就是这样的印象。”
“……看来正如教官所言。很遗憾。”
“起火的方法是谁教你的?我不相信你会有那样的知识。——这么说冒犯你了吗?”
“不会。”
他只是摇头,却没有供出樫村的名字。
“是樫村吗?”
隐瞒的名字突然被教官丢出,但他并未动摇。因为他连那样的余裕都没有。侧腹的疼痛每秒倍增。
“先开口要求交换的,是你吗?”
“……什么、东西的、交换?”
“成绩。也可说是分数。”
这次或许果真流露出狼狈的神色。被教官看穿了。
“樫村提供的主意,以意外的方式害了你。当然,你想必很恨他吧?”
他假装痛得说不出话。
“其他的学生呢?你不恨他们吗?你好像被揍得很惨。”
上周,舍长尾崎说的话似乎不假。
虽有嫌疑,但或许是因为有不在场证明,校方还没有传唤他。另一方面,因为未找到纵火犯而继续遭到连带制裁的学生们,拼命想尽快解决这种事态。
“还有两个半月,你挺得住吗?或者,你已经心生退意了?”
“不,”他缓缓摇头,“我不会再次被刷掉。”
“刷掉?被什么?”
“筛子。”
风间蓦然小声笑了。
“对你而言,拳击场与这所学校都是筛子吗?”
“……我认为是。”
对自己而言,拳击场的地面素来铺设的,不是帆布而是铁丝网。网眼正好可容一人钻过。为了避免被那个网眼筛落,他拼命在寻找可以站立的位置。
“拳击手时代”平均起来,若将自己打中对方的拳头当作一,被对方击中的拳头大概是三或四吧。自己就是败在那点。真正耐打的选手,即使挨到五或六个铁拳,还是能在纤细的铁丝网上牢牢站稳双脚,最后夺得胜利。
“真有意思。以前,我也问过别的学生:‘警察学校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地方?’结果那个学生的回答跟你一样。”
“是吗?”
日下部以手撑着榻榻米,缓缓站起来。风间也起立。这时风间的脸已恢复平静无波的水面,再也无法从那里看见一丝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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