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职的陆军次长,公然盗用关防,与人合谋劫取枪械,还在无中央正式任命的情况下当了奉军副司令,此事在北京政治圈中传为奇谈。徐树铮胆子之大,令北洋系内部全都为之咋舌不已,段祺瑞听闻后也很吃惊,对左右说:“又铮(徐树铮的字)闯祸了!”
众所周知,徐树铮乃段之心腹。徐树铮闯了祸,段祺瑞不得不帮他擦屁股,于是一边给徐树铮发电报,责备他“违法乱纪”,一边向张作霖下命令,要求将扣留的军械运回北京。
张作霖哪里肯将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他复电说奉军本来就要兴兵对南方进行“讨伐”,正打算筹措军械呢,现在中央主动把枪械送来了,正好!
徐树铮则致电陆军总长段芝贵,说明此事与段祺瑞无关,并要他转告段祺瑞,说张作霖扣留这批军械,将用于编练入关的奉军,对主战派是有利的。
后来有一天,徐树铮和曾毓隽都在段祺瑞那里,段祺瑞便又提起了这件事,认为徐树铮劫械是“教猱升木”。
“教猱升木”乃中国的一句古语。猱者,猴也,教猴子爬树。也就是教唆坏人干坏事的意思。段祺瑞话里有话,他认为徐树铮是以枪械为诱饵,引诱奉军入关,属于一种不道德的政治行为。
徐树铮马上说:“那么‘长江三督’之‘升木’(暗指主和)又是谁教的呢?”段祺瑞顿时语塞。
冯国璋得报后,固然心疼丢失的枪械,但与劫械案相比,奉军入关才是真正要他性命的大事。
徐树铮到沈阳本是秘密行动,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对徐树铮此番用意也是说法颇多,有说他要助张作霖复辟的,有说要助张作霖倒冯的。冯国璋听到后,急忙派人给徐树铮发电报,要他“回京息谣”。
徐树铮回了封电报,大意是:“一不复辟,二不倒冯。”
冯国璋再让段祺瑞召徐树铮回京。段祺瑞无法推辞,便照他的意思给徐树铮发了电报。徐树铮回电云:“国事日亟,匹夫有责,树铮只知有国家,他非所知,一时不等即回,异日当赴师门领责。”
1918年2月中下旬,奉军一部开进关内,分驻于秦皇岛等地。2月26日,冯国璋在总统府召集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对付奉军入关。会上,他质问段祺瑞:“这次奉军出兵入关,事前既未奉命,也未呈报,居心何在?”段祺瑞回答说不知道。
冯国璋又接着大声问道:“前任陆军次长徐树铮到奉天做何勾结?”段祺瑞更难以作答。
冯国璋开这个会是想要段祺瑞叫张作霖撤兵,可奉军原本就是段祺瑞召来的,他本人即便不同意劫械,却也不反对奉军入关。这种情况下,你让他怎么叫张作霖撤兵呢?
退一步说,就算他老段出于引狼入室的顾虑,肯去跟张作霖说,事到如今,那张作霖也要愿意听啊!
奉军继续源源不断地进关,其中有一支队伍甚至开到京津线上的廊坊,且人不解装,马不卸鞍,戒备森严。
京城形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随之谣言四起,议论纷纷。冯国璋赶紧给张作霖直接发去电报,问对方用意何在。张作霖复电言称要“保护总统”。
冯国璋跟着就又发去一份电报,说政府既没有命令,北方也没有战事,我这个总统要你保护什么?他同时以边防重要为由,命令张作霖召还入关部队。
张作霖不再加以掩饰,他直言奉军入关,执行的是北京政府的“讨伐令”,部队一到南方战场,就会归曹锟、张怀芝节制。接着,徐树铮通电就任奉军副司令,并开始指挥关内奉军为前线的直鲁两军建造运输桥。
至此,奉军进关的秘密水落石出。国务总理王士珍一看主战派竟然摆出了这样的阵势,便再也无心给冯段之争当垫背了。他让国务院秘书长恽宝惠替他拟了一个请假的呈文,并且叫恽宝惠代他呈递。之后也不向冯国璋打招呼,便换上便衣,悄然挂冠而去。
恽宝惠原以为冯国璋会因为这一突发事件而惊诧,或至少在脸上露出各种复杂的表情。可是奇怪的是,当冯国璋看完王士珍的呈文后,却并未有任何诧异之色。只见他很自如地在呈文上批了几个字,意思是请假照准,由内务总长钱能训暂行兼代。
等恽宝惠办好命令,送到钱能训的家里请他副署时,钱同样干脆得很,拿过命令就在后面写上了“钱能训”三个字。
在恽宝惠看来,这是冯派在主战派的猛烈打击之下,已毫无还手之力的一种表现。事实也正是如此,王士珍逃至天津后,即提出正式辞职,并写了一封信给冯段二位老友,发誓今后决不回京任职。紧接着,冯国璋又在段祺瑞等人的压力下,公布了“国会组织法”等条例,这就意味着一旦时机成熟,段祺瑞就可以通过新国会的选举登上总统的宝座,冯国璋连自己屁股下的那把交椅都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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