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多元视角之历史叙述的小说
小说与历史密不可分的关系,正与刘以鬯的作品和批评所强调的“现实”“表象”问题息息相关。他推崇端木蕻良,是因为“端木写的,都是真实的东西。那是一种通过艺术手腕表现的真,感染力极强。”(《端木蕻良论》)这也表达了他的小说理念:小说创作与“内在现实”的语言化或历史叙述紧密关联。如果说刘以鬯所展示的现实富有历史叙述的价值的话,这应是一个多视角的历史,它排除了历史叙述可能有的单一视角,而单一性视角显然是有其排他性的。……刘以鬯之所以被视为香港文学的代表,不仅是因为他的文学展开于香港,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记述了另类的香港历史。
比如刘以鬯的长篇(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开始连载于《星岛晚报·星晚版》)也常被认为“真实地再现了七十年代香港飞速繁荣的步履和畸形的社会生活。”(白舒荣:《一部颇富创意的作品——试析刘以鬯长篇小说<对倒>》)以淳于白和亚杏两个几乎不相关的双线并行叙述者进行。男主人公约年过半百,生于上海,亲历抗战后方的生活后,于内战的混乱中离沪来港,以收取房屋租金为生;女主人公亚杏年约十五,成长于香港,父游手好闲,母忍气吞声,自己则情窦初开,不思劳作,整天耽于幻想。除了有闲和耽于白日梦这两点为两位主人公之共同之处外,两者在年龄、性别、背景、受教育程度等方面都是对照。小说通过一对主人公意识的对称性呈现、形式上的两个情节两个意识的对应性排列、两个主人公意识及幻想与现实的对照性展示等手法,由两个主人公的视角构成了七十年代初期香港的社会史。同时,小说又过淳于白的意识跳跃,时间跨幅从大陆的三十年代起,经由初赴香港的四十年代末,直至七十年代初期,间中穿插了数十年中国的现代史。这些记忆反复出现在小说中,而这里不难看出作家个人经历的印记。在主写香港现实,附带写大陆的历史记忆这一点上,与另一部长篇很类似,作品的历史含量也因此而变得丰富、立体。原本得名于一正一负的双连邮票,但事实上它既涉及小说的形式,又涉及内容,更涉及写法,因此也是一种展示历史的方法。刘以鬯在其长篇小说《春来半岛》的“序”中说:“我无意写历史小说,却有意给香港历史加一个注释。”显然,他对小说与历史的关系,是颇为自觉的。
(录自梁秉钧、谭国根、黄劲辉、黄淑娴编《刘以鬯与香港现代主义》,香港公开大学出版社二〇一〇年七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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